沈筠原本已经快要走到座位上,听到玉翎说话时便站住了,等到孟映岚说完,便轻叹一声,转身回到她身边,自袖中摸出一块手绢递给她,平心静气地道,“妾不过想着,县君是侯府千金,不似我们这样的人摔打惯了,说话还是委婉些好,却让县君误会了,是妾的过错。其实县君技艺已炉火纯青,妾在这上面,指点不了县君什么,不过,妾痴长县君几岁,倒是有些学琴感悟,可以跟县君说道说道。”
她说着,就施施然坐到琴凳上,一边试弦,一边道:“妾不擅弹筝,只是从前蒙一位乐师指点过几次,粗通一些技法而已。但想来不管什么乐器,演奏方法有何不同,音律乐理却都是相通的。”
说着,便有乐曲自她指尖潺潺流出,如水一般和缓轻柔,抚得大家的心绪都平静了下来。只听她又道:“一段乐曲,不管用什么乐器演奏,都是为了传情达意,繁难的技法,甚至曲子本身,都只是表象,最重要的是你心中所想是什么,心中有山水,曲中就有山水。”她说着,指尖已经抚出了一段旋律,飘逸如瑶琴之态,确实使人如见高山流水。谁知才抚了一段,忽而又道:“心中有刀兵,曲中就有刀兵。”就听她曲风一转,便真的如有金戈铁马之声,激烈不输琵琶。等到众人都听得心潮澎湃之时,她却又渐渐隐了弦声,换作轻柔的雅乐,口中还缓缓道:“不过今日嘛,还是不太适合那样剑拔弩张的状态,县君觉得呢?”
孟映岚这才注意到,她从头到尾,的确都没用过什么繁难的技法,但却能让众人的心绪都随之变换。
等到曲终,沈筠站起来先是对众人施了一礼,又对一脸惨白的孟映岚略施一礼道:“妾没有见识过许良娣的天籁之音,想来其技艺之精妙,也是足以令妾自愧不如的,不过,这于妾与县君,又有何涉呢?”
她说着,还抽空扫了一眼正幽幽望着她的玉翎,“千人千面,每个人的品性才情,皆有不同,有些事情,不过是各花入各眼而已。人没有必要为些许不如人处妄自菲薄,也大可不必为了讨谁的欢心,东施效颦,把自己活成个笑话。”说完,最后施了一礼,翩然回座。孟映岚听了这话,只得讪讪而退不再纠缠。
灵犀原本还想着,这玉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起阿嫚,卿卿定会被她气得七窍生烟,最后闹得大家都不好看,结果她这一番不卑不亢的说辞,不仅化解了尴尬缓和了气氛,保住了所有人的面子,自己的尊严也没丢,便悄悄对她竖了个大指,又起身对今上施了一礼道:“陛下,臣今日听了沈良娣一番高论,自觉长了许多见识,一时也技痒起来,愿为各位长辈演奏箜篌,请陛下恩准。”
今上便笑着边点头边道:“咱们清河君主动说弹箜篌,倒真是难得,想当年你母亲的箜篌,可也是一绝啊,好好弹,弹得好了,朕重重赏你。”
瞧瞧,还是咱们灵犀懂事,都知道出来打圆场了。
沈筠自回座后,就冷着脸再没看过萧琮一眼,他知道她又委屈了,心里也有些急,但当着这么多人,还有他父亲在,也只能把喜怒不形于色表演到极致,这会儿见沈筠聆听着灵犀的演奏,脸上终于又有了些微笑,他赶忙悄悄从桌下伸手来握她的手,没想到她面上看着无波无澜,手却躲开了。
萧琮不管那些,仍伸手过来用力握住她的手。
沈筠暗自使了两下力想将手抽回来,却抽不动,当着这么多人又不好有太大的动作,便沉下脸低声道:“你松手。”却听萧琮也低声道:“父亲看着呢,良娣给我留点儿面子吧。”
沈筠这才注意到,今上虽一直盯着灵犀微笑,却时不时要往他们这边撇几眼,于是不再挣扎,也只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灵犀演奏过后,今上道了声好,接着便有些意兴阑珊地道:“今日大家也累了,就到这儿吧,方才朕说过,今日凡是给长辈们献了艺的孩子,朕都有赏,”他说着,汪自珍已领着内侍们端上了几个托盘,他便站起身,众人也都起身跟着起身,拱手侍立。
只见他走到那些托盘面前,自其中挑了一对赤金镶沉香木嵌羊脂玉的如意拿在手里,先走到灵犀面前,将其中一柄递给她道:“咱们清河君今日的箜篌不错,越来越有昭阳公主当年的神韵了,应当重赏。”
灵犀自然欢天喜地地谢恩接赏。
接着,他便走到沈筠面前,将另一柄如意递给她道:“太子良娣也不错,应当赏。”
沈筠一时有些懵,幸而还没忘了接赏谢恩,只是等到今上转身挥手,让汪自珍将剩下的东西端到大家面前让他们挨个挑,自己接受了大家的跪拜离席之后,她还双手抓着那柄如意在发愣呢。
最后还是萧琮低声打趣了她一句,“我当你是见过世面的,怎么?一柄如意就把你给吓傻啦?”这才让她回了神,嘟囔了一句什么,萧琮没听清,便问她:“你说什么?”
沈筠看了他一眼,却只是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没什么。”说完抱着那柄如意,和萧琮一起接受了众人的拜辞,一同回了寝殿。
萧琮想着方才灵犀看着他们离席的表情,就差在脸上写上“你完了”三个字了,原本以为卿卿会跟自己闹多大一场脾气,甚至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