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安经过一楼的时候,楼下阿婆又将她的那条据说有野狼血统的大黄狗牵出来用婴儿手臂粗的铁链子拴在樱桃树下。
黄狗的耳朵微微动着,捕捉着周围细碎的声音。
它听到高跟鞋在地上踩出不大规律的“咚咚咚”,猛的一回头,龇牙,正准备怒吼。
它的眼前突然出现两条白嫩嫩的小腿,它抬起狗头,下一秒,狗尾巴夹着“嗷嗷”地躲开了,扯得铁链子哐哐响。词安满意地笑笑,勾勾食指,黄狗又夹着尾巴跑了过来伏在地上,乖巧温顺的像一只奶猫。
阿婆浑浊的双眼正在努力聚焦,看到是词安后,千沟万壑的脸上浮起一丝无奈,轻叹一口气,想起词安刚搬过来的时候,黄狗咧着嘴吓她,她也不怕,从背包里抓起一个卷发棒就对着黄狗一阵乱敲,敲得这恶狗见她一次就躲一次。本想着自己一个孤老太婆住底楼养条凶点的狗指望着它能看家呢,看它这怂样,要是词安来她家拿点什么,只怕也是不敢吭声。
词安甜甜地给阿婆问了声好,阿婆点头示意,虽然词安年纪也小了她好几轮,但是阿婆心里甚至有点畏惧这个总是笑起来人畜无害的女孩子。
词安也没多话,她顺手薅了一片樱桃树叶,回想起四月的时候她搬了个小凳子来坐这树下,一把一把地将樱桃往嘴里送,黄狗就摇着尾巴趴在她身旁,她一吐籽,黄狗摇尾巴更勤了。她微眯双眼,说起来,那樱桃倒是挺甜的。
词安拐出小区,从包里掏出耳机戴上,手指滑动几下,听起了林忆莲的歌,她是极喜欢林忆莲的。人们都说,“年少不听李宗盛,听懂已是不惑年;年少不听林忆莲,听懂已是泪满面”,这种情感的共鸣,大概真需要更多的阅历支撑。词安只是单纯的喜欢林忆莲,这个任意在山精鬼魅和出水芙蕖里切换自如的歌手。所以她喜欢闻茜,在闻茜身上能找到一点林忆莲的影子,但是又别于林忆莲的出尘,闻茜身上是有烟火气的,要是非要打个比方呢,林忆莲是一定是红芙蕖,而闻茜是白牡丹,这就是不一样的。
说起闻茜,词安又想起依斐,今天总觉得这个女人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叶依斐在词安心里,一定是蚊子血,白墙上最显眼的那一处。她才不会承认叶依斐是她心口的朱砂痣呢,这个带刺的女人怎么能长她胸口上呢。她只能是自己一掌拍在墙上的死蚊子,蚊子尸体没了,但是还留着去不掉的自己的血,这就是叶依斐之于李词安的意义。融于血,渗入骨。
她好容易才挤上公交车,林忆莲干净又带着魅惑的歌声亲吻着她的耳膜,她在这一个大型沙丁鱼罐头里挤来挤去,公交车师傅也在对一个占着爱心位置的绿毛青年骂骂咧咧,时不时透过后视镜看看他还安稳地坐位置上左右摇摆,似耳聋。
词安透过一个高大的胖子的胳肢窝,呆呆地望着外面的蓝花楹树。
这一条街上,全是蓝花楹。它的叶子像是羽毛一般,绿色的羽毛上有些许柔软的细毛。花期已经过了。词安还记得五六月份的时候,整条街上,一串一串高举的浅紫蓝色花朵,一簇一簇地挤在一起,词安只能想到葳蕤这个词。
她也做过志愿者,去年冬,她帮着环卫工人给这些不耐冻的树裹上厚厚的草席。草席很硬,冻的满手通红的她不敢戴手套,因为戴上手套去裹草席,她裹不紧。忙了几天,叶依斐给她煮生姜水泡手的时候,有些伤口疼得她直哼哼。
“春华大厦,春华大厦到了……”一本正经地女声从沙哑的喇叭里传出,竟带了一丝微醺的感觉,想到这里,词安“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她从胖子的胳肢窝下钻出,再在人群中杀出一条光明大道,三步作两步地跳下车,呼吸着春华大街上的空气。刚才经过胖子的时候她都是屏住呼吸,生怕将别人的汗味吸进肺里,现在终于能够自由自在地呼吸。
她回望那一辆沙丁鱼罐头,词安自动脑补了一幅漫画,画里是满满一车咸鱼,左晃晃右晃晃地行驶在大街上,一条咸鱼望着那一群咸鱼,自嘲还没有入味。
“李词安!”主管从词安身后幽幽地冒出来,词安心里咯噔一下,吸气挺胸收腹,回头,调整脸部肌肉,摆出自认为最甜的笑容。
“主管,今天,李词安按点到达!”
“我不是说你迟到了,我是想问问你整天脑袋里在想什么,你昨天卖给一个客户那么多护肤品,你可真能啊。”主管没有笑,词安瘪瘪嘴,卖得多还有错?
词安冷静分析,仔细思考,哪里不对劲?
“那是我小姨妈。”主管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一下词安的脑门,“她昨天路过这,你居然给她推销了那么多!”
“我也不知道啊,”李词安垂着头,嘟囔着,“我还以为你大姨妈呢。”
“说什么呢?嗯?”
“我不知道是您小姨妈呢。”
“算了,你好好上班吧。”
词安耸耸肩,目送主管。
再回忆昨天。
一个打扮得好不妖艳的大妈提着驴牌包包,一步三摇地出现在词安跟前,词安只用了一瞬整理好打瞌睡的自己,然后招牌式微笑,问好。
“姐姐,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姐姐?你这小姑娘可没有眼力见哦,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你还好意思喊我姐姐呢。”大妈拂了一下耳边碎发,指甲上的大水钻闪到了词安的眼。
“哎,可不是嘛,我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