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当年刚刚拿到了乐团的首席,一时间风头无两。那段时间,先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天天往大使馆跑,天天想着出国。
那阵子,我前夫出了事,终是恶有恶报,遭了报应。夜里喝的太多,看不清路,就这么从高高的田埂上掉下来摔死了。婆家人逼着我回去办各种销户手续,然后就把宅子收走了。
等我回来时候,先生已经在病床上躺着,意识模糊。整整昏迷了三个多月,说是去机场遇到的车祸。醒来已经不能自理,下肢彻底瘫痪了。手也不利索了。”
婆婆指着墙上的画。“你看这副油画,要是以前,一个周末,先生总能画好的。后来,回到家,陆陆续续画了八年。期间不知道扔掉了多少草稿。一开始,先生连笔都拿不起来。他把一个人关在房间,又急又气。能砸的都砸了。”
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没有手脚就等于砍断了他的艺术生命。
汉娜忽然理解了父亲不去寻找母亲的原因。在母亲眼里,他是那么一个完美的人,他给她许了一个完美的未来。骄傲如他,当梦想被现实撕的鲜血淋漓,再也无法拼凑的时候,他只能选择在一个遥远的角落远远的注视吧。
“其实,我一直把先生当儿子一样照顾着。却没想到他忽然向我求婚。那段时候,他已经病情恶化了。怕是担心走了以后我居无定所吧。我照顾了他十几年,从没想过从他那里得到什么。他是我的恩人。”
“那他临走时候有说什么吗?”婆婆轻轻摇了摇头,凝视着墙上那幅画。“什么也没说,就说自己去画里了。八成脑袋不清醒了。”
汉娜一下子泪如雨下。爸爸,原来一直是想着她们的。心里悬着多年的一块大石头忽然放了下来。对父亲的怨恨在那一瞬间,就释怀了。
“姑娘,你别哭啊。先生去的安详,老婆子我这不是活的很好。”
刘乾君也拍拍她的肩膀,安慰着她。她不知道她下面会怎样回应。却只见汉娜站了起来,握着婆婆的手说:“谢谢你!谢谢你告诉了我一个这么好的故事。”然后起身离去。
刘乾君紧跟着她走了出去。
“真是个善良的好姑娘。”婆婆一路把他们送到了路口,后视镜里,很远了,老人家佝偻着身影还在挥手。
“想哭你就哭出来吧。”在一个空旷路边,刘乾君踩下了刹车。紧咬双唇的汉娜再也支持不住,靠在他的肩膀上就崩溃大哭了起来。
直到远处的星星闪出了微光。
“刘,你喜欢孩子吗?”汉娜忽然一问,让刘乾君愣了半天。
“应该喜欢吧,夏一就很可爱。一刻也停不下来。”
他没想到,汉娜的泪更是停不下来。他最怕看到的就是女人的眼泪。一时无措,手忙脚乱不知道怎样哄她开心才好。车厢里就这样弥漫着哭泣声。
窗外的霓虹纷纷亮起,汉娜再也不觉得自己留在这个城市有任何意义。还有四十天这个学期就结束了,她默默下了绝心,最后这批学生带完,她就回家,回到白雪皑皑的阿尔卑斯山下,再也不想再出来了……
隔日,快递小哥敲开了婆婆家的大门。多少年没有收到邮件的婆婆一度以为送错了。一再确认下,打开了信封。
一张照片毫无预警的从里面掉落下来。婆婆弯腰捡起仔细打量。一张老旧的黑白照片,阿尔卑斯山下,先生正面着镜头举着咖啡笑得灿烂,他身后不远处,一个姑娘跳着舞,裙角飞扬,眉目含情的望着他。
婆婆抹了抹眼泪。
“好!好!”
“回到画里好!”
“终是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