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柔就这样一口气没上来,死了。
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待苏老太太扶着丫鬟颤颤巍巍赶过去的时候,先跑了回去的江沁玥已经伏在床边失声痛哭了。
忽然间,江沁玥的悲声戛然而止,人也软软地委顿在了地上。
“还不快扶起来!都愣着做什么呢?”苏老太太见到满屋子的丫鬟婆子都只低头抹眼泪,气得大骂,“一个一个的,眼力见儿都没了不成!”
慌得众丫鬟连忙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江沁玥半抱半抬地架了起来,送回了春晖堂去。
苏老太太这才定下了神来,看了一眼在床上已经没了声息的苏雪柔。
和生前娇弱柔美完全不同,这时候的苏雪柔,脸色灰白,两颊也深深凹陷了下去。人死之后,本就失了几分本来的面目,再加上她那双大睁的眼睛,怎么看,怎么叫人觉得瘆得慌。
“阿柔,柔儿啊……”想到这么多年苏雪柔在她跟前孝顺体贴,最是善解人意不过了,苏老太太老泪纵横就要上前,却被心腹嬷嬷和唐三太太死命拦住了。
“老太太,表姑奶奶已经过去了。这,这谁都没有想到。眼下,还得先给姑奶奶收拾收拾啊……”心腹嬷嬷苦苦劝着,“老奴瞧着表姑奶奶长大的,她最是个爱美爱干净的人了。怎么受得了过身后这样的腌臜呢?老太太且去劝劝表姑娘吧,老奴亲自看着,给表姑奶奶更衣梳头。”
唐三太太也劝,“是啊母亲,咱们在这里,反倒是叫人施展不开了。”
两个人好说歹说的,将苏老太太也送了回去。
想到到底是自己心爱的侄女,这骤然离世,简直叫她肝肠寸断的。且一应该用的东西都没有预备,尤其是装裹衣裳——这是头一样重要的东西。
苏老太太便抹着眼泪吩咐三太太:“去将我收着的那身儿好装裹衣裳取了出来,给你表姐换上吧。可怜见儿的,年纪轻轻的就撇下我去了……好狠的心呐……”
“这……”三太太犹豫了。一般的人家,上了年纪的老人都会预备着装裹衣裳和棺材之类的,就是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苏雪柔年轻,谁也没想到这一下就没能再起来,哪里有预备好的装裹衣裳呢?
三太太迟疑了一下,“其实,这天一冷下来,各个院子里就有女红房里新做的衣裳了。要不,就给表姐用那身儿簇新的,也是一样的。”
“那怎么一样呢?”苏老太太眼睛红着,“这衣裳得讲究,咱们这样的人家,没个穿那不成套的。就用我那套吧,棺木也给她用上。横竖我这把老骨头,罪还没遭够,且活着呢。”
三太太无法,只得答应了,转身欲出去料理苏雪柔的后事。
“等等。”苏老太太叫住了她,“叫小厮赶紧着去兵部寻了你大哥回来。”
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儿,“总得叫他见上最后一面才好。”
三太太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头嗤笑一声,“我晓得。”
唐国公知道苏雪柔死信儿的时候,同样是大吃一惊。他也来不及多问什么,急急地与兵部尚书告了假,回到了国公府,踉踉跄跄地就去了苏雪柔的屋子。
屋子里原本的红紫等色都已经换掉,换成了素白的。好在这会儿,婆子们已经将苏雪柔装裹好了,洗了脸梳了头,连死时没闭上的眼睛,都被合上了,甚至还有丫鬟替她敷了粉涂了胭脂。
这么一来,倒是比才刚刚过世的时候,看上去安详了许多。
到底相伴多年,唐国公虽然近来收了不少的新宠,可苏雪柔在他心里,也的确是独一无二的。
想到这么多年二人的情分,唐国公站在床前,也不禁潸然泪下。
哭了一回表妹兼情妹,唐国公就转头去了春晖堂,与苏老太太商量苏雪柔的后事。
江沁玥已经醒了过来,正与苏老太太抱头痛哭。
唐国公进门的时候,就瞧见了这样的情形。
“母亲。”唐国公走了过去,劝道,“表妹什么时候走的?我去请钦天监择日发丧吧,也不好就这么叫她躺在那里。”
“我如今哪里有什么主意呢?你看着办吧。只一样,断断不能委屈了阿柔。”
“您的意思是……”
“阿柔父母都没了,只一个不成器的兄弟。依我说,不如就把她葬在咱们家的祖坟里吧。”
唐国公沉默了。
苏家已经没什么人了。活着的人尚且不多,祖坟什么的自然也就不用再提了。且苏雪柔名义上是寡居之身,按照习俗,她死后是要葬入夫家的。
可问题就是,苏老太太和唐国公都很清楚,苏雪柔的夫家,那就是个虚名儿,压根儿就没那么户人家。先前京城里有流言说唐国公在府里养着个表妹做外宅,唐国公还特意叫人去了苏雪柔那个莫须有的夫家安排了一番。
这,人都是假的,哪里来的祖坟?
故而苏老太太异想天开,想着叫侄女干脆进苏家的祖坟,也算是叫她死后有个名分。
她人老糊涂,唐国公脑子却没有坏掉。
唐家,又不是只他一人独大,尚有几房人在京中。想叫苏雪柔进苏家的祖坟,以什么名义进?
名义上,她可只是唐家的亲戚而已。
“这……”
见到儿子面露难色,苏老太太顿时不悦,“怎么,你连阿柔这份死后的体面,都不愿意给她?”
依偎在她怀里的江沁玥抬起红肿的眼皮,哀哀戚戚地看着唐国公,眼里充满了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