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淙数日未食稻米,心中渴念,便信步进了苏州城。古语云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景致,犹在杭州之上。连淙也无心情去看那林立的茶楼酒肆,随便寻了一家颇有规模的食馆。那食馆是一幢独立的三层楼,占了七八个门面,招牌上“凤栖楼”三个大字,龙飞凤舞,乃是本朝第一任苏州知府任弼清任大学士的手笔。小二见他风尘仆仆无甚贵气,便随便找了张内里的台子,引他坐下。倒是看他一个人,就点了招牌上排在前面的四菜一汤,方才殷勤起来,给他倒了一杯寻常香茗。
连淙也不挑剔。与他而言,红茶绿茶白茶普洱铁观音,都无甚分别。他点了松鼠鳜鱼,碧罗虾仁,烟雨桂花鸭和水晶肘子,都是需时烹制的菜肴。他也不着急,便一边喝茶,一边等待。
这时天上下起蒙蒙细雨来。八月本是苏浙一带秋高气爽艳阳高照的时节,这时候下起雨来,不由让人惊喜之外,又有三分诧异。街上的人纷纷避雨。本来空落落的大堂,顿时便拥挤起来。幸而这家凤栖楼,进来的人非富即贵,倒也未致喧闹。连淙正坐着喝茶,突然一个眉清目秀衣着讲究的年轻公子,一屁股坐在了他对面。连淙微讶,却也不说话,只是朝他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他不说话,那少年倒是觉得有趣了,道“你这人倒是奇怪哎。平常我占人桌子,对面不是唯唯诺诺,就是拔刀相向,倒还真没见过你这样一声不吭的,一点也不像个江湖之人!”
连淙听他声音有些纤细,不似寻常男子。仔细一看,便知是一位易钗而弁的少女。她衣着甚是讲究。身穿淡蓝云锦书生袍,足蹬金绣乘云履,腰系九环盘龙冰玉佩,头顶白色冰蟾丝方巾,方巾上镶了一块浑圆水润的美玉。手里还拿了一柄湘妃竹扇。她这身装扮,若是男子,那脂粉气是浓了一些。女子穿了,却显出几分英气来。 一边说,一边眼睛骨碌碌地打量着连淙。
连淙有些啼笑皆非,道“在下并非江湖中人。”
那女子扑哧便笑,道“你看你腰配宝剑背负行囊,不是走江湖的,难道还是去考秀才的?实不相瞒,在下就喜欢占江湖人的桌子。”她本就秀美,这两句话说得声音清亮,边上便有些人朝她看来。她也不在乎别人是不是看穿了她女扮男装。又道“哎,在下落难与此。瞧你仪表堂堂。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不如请我吃上一餐?”
连淙看看她那一声装扮,又看看自己身上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衣衫,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这少女说话有趣,倒是把他心底的本性勾起来一些。
少女嘿嘿一笑,叫来小二,骂道“你这个腌臜的糟货!怎么给这位公子上这等下三滥茶水!有明前的龙井,洞庭的牙心碧螺春,六绝的庐山云雾,各来三斤!”
小二顿时就苦了脸,又不敢朝这位大小姐使脸色,只好苦着脸道“公子您老见谅。小店实在不曾备得这些绝顶好茶。只有雨前的龙井,存的也不甚多了。倒是有上好的金陵雨花茶,不知可合公子的意?”
少女装模作样地点点头,道“谅你这小店,也敢夸口?便尝尝你那金陵雨花茶。若是不得意,就砸了你的招牌!”
这凤栖楼的后台,乃是苏州知府刘道乾的心爱小妾,刘知府的后台的后台,可是当今圣上最宠幸的亲弟弟郕王殿下。小二心说您小丫头本事再大,还惹得起咱们刘知府不成?只是做小二心思伶俐,自不会与这坐不起雅间的暴发户女子一般见识,只想着上菜之前,非要在菜里吐两口唾沫不可。他却不知那少女聪明绝顶。虽然装得四五不着六,见了他神色,早已猜到他的心思。无人察觉之际,一缕细不可见的淡青色烟雾便朝他串去。连淙只道她不忿小二心口不一,欲施小小惩戒。鬼使神差之下,伸手便拦烟雾。只是烟雾着手,手掌一阵刺痛,又有一股霸道毒力,直冲肺腑。当下明白那少女竟是要杀人泄愤,不由大怒。一挥手将烟雾逼出,朝少女怒目而视。
少女见状,娇笑一声,又是两道烟雾朝那小二袭去。连淙又待伸手。他的内力未触及烟雾,旁边便有两道雄浑内力,朝他的真力扑来。两边的内力正好抵消,那烟雾依旧朝着小二而去。连淙又发内力,这次用上了小涟那一直“客居”在他体内的内丹之力。那边似有所知,也发出更深力道,再次抵消了他的内力。连淙眼见那小二顷刻便要死于非命,一手伸出自己的佩剑斩断了烟雾,一手竭尽全力,拍出一掌。未料到这次对面根本没有出力。他的内力收势不及,远远朝食馆另一头的一桌客人而去。幸得他发现及时,将内力改了方向冲天而去。只是尾巴扫过,还是将那一桌酒菜打翻在地。顿时那边一桌子的菜汤侠客,米饭高士,纷纷叫骂起来。更有撤出兵刃,大声喝骂的。只是连淙与那暗藏的高人,出手均是既迅如闪电又悄无声息,是故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那小二不知数息之间,自己几度险死还生,自滴溜溜朝厨房去了。
少女笑道“还是个滥好心秀才!”连淙恼她出手狠毒,也不理她。少女也不气恼,朝他道“喂,大侠,可要喝点酒?”这大侠二字,被她说得甚是揶揄。 连淙摇摇头。少女随手掏出一个绣金乾坤袋,从里面拿出一大坛酒,又取出两个极细腻的琉璃酒杯,道“俗话说寡酒难饮。今日大侠你做个好人,陪小侠我一杯!”
这乾坤袋,乃是行走江湖极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