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日落时分。自受伤醒来,连淙还从没有睡得这么踏实过。他不敢惊动水榭主人,便从水下游走,又去栖凤楼盗酒。昨日留下的烂摊子早就被清理干净,他也不以为意,绕开众人,拿了四坛酒就走。在市面上买了些吃食,又回到初雪楼。他所藏身那处,是初雪楼东侧最外沿一角一座独立的水榭。到了晚间,那琴音果又响起,让他睡了个好觉。
连淙丢开心事,每日出去盗酒买食,夜间便去听琴。直将那水榭的隔水层,当了自家的卧房。只是苦了苏州城里那些不干净做生意的酒肆饭舍,和为祸乡里的土豪劣绅。
如此过了旬余,这一夜连淙摸到了知府刘道乾的府邸。那刘道乾倒也不是什么万恶之人,只是为人昏庸糊涂,家门不靖,又教子无方。他号称诗酒双绝,乃是一位爱酒之人。府里一个半亩见方的酒窖,满满当当都是好酒。除了苏州府这边常见的绍兴女儿红,洋河大曲,口子窖,还有川蜀那边传过来的剑南春,泸州老窖;京津一带传来的二锅头;关中来的柳林西凤;更有那扶桑来的清酒与大秦来的葡萄酒。这一窖子满满当当,都是各式各样的酒器。就着那一灯如豆,连淙暗笑自己耗子进粮仓,这下可以一醉方休了。
刚拿起一坛酒,忽然觉得身后有异。一转身,顿时和一个老头儿面面相觑。那老头儿身高五尺,光着头却有一大把乱糟糟的白须白眉,中间一个大红的酒糟鼻子,倒是一嘴白牙在灯光里烁烁闪耀。见了连淙,也是一呆,很快一嘴吹熄了油灯,一掌朝连淙拍来。
连淙也不言语,伸掌接住。老头儿咦了一声,运掌如飞,朝他攻来。连淙一一接住。他觉出老头儿掌势虽快,却似乎留有余地,并不带着内力,不是以命相搏。还道对方是刘府护卫,要拿他活口。他本是来盗酒的,心下有所顾忌,也不敢弄出太大动静来。只是招架。那老头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招式,却还是逼得他左支右绌,十分狼狈。如此斗了十数招,那老头突然跳开,低声问道“小子,偷酒的?”
连淙微微一笑,道“正是!前辈可否让个路?在下不知刘府有前辈这样的高手,今日得罪了!”说着朝他作了一揖。
那老头儿闻言,捻了捻胡子,朝他上下打量了两下,道“你这小子,胆子倒是不小,敢来知府大人府上偷酒喝!”
连淙嘿然一笑,道“实是酒虫上头,又囊中羞涩。”
那老头嘿嘿一笑“你道我是刘府护卫?”
连淙恍然大悟,怪不得对方出招也是小心谨慎不敢弄出声响。压低了声音道“莫非阁下是酒国前辈?”
那老头甚是喜悦。若不是正在做着贼偷,当时就要仰天长笑了“好小子!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偷酒贼打偷酒贼了!”
连淙也是暗笑。连忙拿出火褶子点灯。刚才匆忙中不曾瞧得仔细,这下一点灯,顿时看到了那老头背着个巨大的火红酒葫芦。不由心中一动“敢问前辈可认得昆仑门下的道同仙师?”
老头愕然,笑了笑道“你认识我弟弟?”
连淙拱手道“不敢!弟子是雁荡门下,前些日子有幸目睹仙颜。”
老头嘿嘿直笑“仙师?还仙颜?你当面这么叫他,他可会应?”一看连淙手里拎着一坛西域葡萄酒,一把打在他手上“娘们喝的酒!偷酒也不会,有白米饭吃的时候你去吃糠窝头?放下!”连淙讪讪放下。老头儿随手提了坛烈酒给他,道“喏!这个拿着!”又挑了三坛。看看连淙,又往他头顶丢了一坛。连淙无奈接住。老头儿道“且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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