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衿没有打扰自己这位忽然开始认真练剑的小师妹,只是稍微多看了红韶的背影一眼,然后匆匆离开。
俯身快速从廊道中经过,脚步轻盈,不露痕迹。
少年郎不知不觉间,已经像是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姿态,将阁老传授给他的身法,悄无声息地运用起来。
运用在每个稀松平常的瞬间,无时无刻不在练习那门玄妙身法。
跑了好远,特意绕出小师妹红韶的视线,免得她看到自己,便又不肯练剑了。
李子衿来到颠渎倒瀑之下,寻找那个能够传送到不夜城中的传送法阵。
少年一步迈入传送法阵,又去酒楼长街,装了十斤剑南烧春。
自然不是恩师谢于锋的那只普通酒葫芦,而是阁老暂借给少年的那只可以温养飞剑的鲜红色藏剑葫。
酒楼长街那间贩卖剑南烧春的酒楼,见过来来往往不少山上炼气士,对于藏剑葫自然也不陌生。
所以李子衿一直在等待的那句“哇,公子你这酒葫芦,有点厉害呀。”没有出现。
少年摸了摸后脑勺,被自己无意间的一份童心给笑到,自言自语道“怎么这么大人了,还这么幼稚。”
忽然就又笑不出来了。
翻过这个年头之后,明年开春之际,他才十六岁而已。
这样一想,自己也不算多大的人嘛。
少年安能长少年?
所以在那些稍纵即逝的少年岁月里。
其实幼稚一些,也没关系。
少年啊。
去横冲直撞,去意气风发,去锋芒毕露。
去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然后于无人处,悄悄舔舐伤口。
去奋不顾身,去不顾一切。
去追一个遥不可及的可笑的梦。
去见一个所隔山海的思念的人。
去做那些过了这个年纪,便再也做不到的事情。
这才是少年郎该经历的嘛。
读书之外,行走人世间,总要打破一些约束。
因为少年时那些规矩,那些繁缛约束,是最轻巧最没有重量的。
伴随着少年不再年少,伴随着岁月不断变迁。
世俗约束会愈发沉重,沉重到将少年郎的脊梁骨压弯,再磨平少年的棱角,最后让少年的面孔染上风霜,让单薄的身体也要肩抗山岳般的重量。
让年少时的那些梦想,连想都不敢再想。
一想到这些,李子衿就觉得可怕。
他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将装了整整十斤剑南烧春的鲜红色藏剑葫悬挂在腰间,整个身子都感受到一股下沉的压力。
有些沉,不过其实还好。
既有筑魂境剑修的底子,又刚刚炼出一口武夫真气的李子衿,身子骨硬朗了不少。
昨日还觉得额头发烫,有些头晕,不曾想睡过一觉之后就恢复了。他伸展了一番拳脚,活蹦乱跳的。
就是身上有些地方,经历了昨夜大战,难免酸疼不已。
在酒楼长街打了酒。
路过一间人满为患的酒楼时,他不由放缓了脚步,视线投向坐在酒楼大堂门口那桌。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瞬间就加快了脚步。
好像身上没有挂着十斤剑南烧春似的,李子衿的脚步竟还快过往日不少。
有些景色,有些女子,纵然再好看,也不宜久视。
看久了,难免挪不开眼,深陷其中。
————
藏书楼中。
老人,剑客,同坐书架之上。
二人同样双腿悬空,来回晃荡不已。
少年剑客偷偷瞥了眼身旁那个老人,大概阁老也有一颗童心吧?
毕竟身边此刻这个抱着鲜红色藏剑葫的老人,咕噜咕噜喝着剑南烧春,一日便能喝平时十日的量。他开心极了,笑起来像个孩子。
故而当李子衿今日来到藏书楼三层之时,老人甚至都没有出拳,只是以那神鬼莫测的身法,瞬间闪烁到少年身旁,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走了李子衿腰间那只鲜红色酒葫芦,然后揭开木塞仰头就是一顿豪饮。
李子衿近观老人饮酒,又有所感。
得知阁老之所以滴酒不漏,是因为他在一个瞬间,就去往了无数方向,将那些不断洒落的酒滴,悉数接回酒葫芦中,然后继续饮酒。
少年心想,若将那门玄妙身法练至大成,想必自己也可以拥有这种匪夷所思的速度。
几乎就是心念一处,身体便至一处。
而且根据李子衿的观察,老人甚至已经快到连残影都不会出现的地步了。
这门身法若能练至阁老的境界,还可以迷惑对手,玄妙至极。
“外头的雪来咯没得?”衣衫褴褛的赤脚老人,忽然眼含笑意,以家乡话说出了这句言语。
李子衿如遭雷击。
他怎么可能听不懂这话?
太平郡方言。
或者说······那是如今的燕归郡方言。
难道眼前这位老人跟自己一样,都是燕归郡子民?!
“还没有,今天是朝雪第一天的嘛。”李子衿也换成了许久未说过的家乡方言,对老人说到。
“小娃子果然跟我同乡。”阁老眯眼笑着,用宽厚有力的手掌轻轻拍了拍李子衿的背。
没怎么用力,却让少年感觉像被人猛锤一般,差点没给他咳出血来······
相较于少年,其实这位阁老有更长的时间没有说过家乡方言了。
然而难能可贵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老人依旧乡音未改。
李子衿有些心疼眼前老人,觉得他又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