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蚩尤的印象里,太子长琴似乎总是微笑不语,如非必要,从不出手。然而他的实力确实是一等一的,风伯雨师无一可敌。
——传言凤来五十弦,五十弦动天崩地碎。
蚩尤的部族指地为名,称作“安邑”,处于地势陡峭的西方与风雪交加的北地毗邻之处,缺粮少水,天赋的产物只是几眼不能入口的盐泽,但山中多藏金铁之精,铸冶之术可算各部落中首屈一指。若非数十年前,直到今天仍在持续的天灾,也许他这一生都不会抱着那般逆天的心思强渡长流水——
那条结着盈尺高的朦胧水雾,似乎漫无边际的长流水隔开了安邑和中原。
中原丰饶,安邑贫瘠。
几百年来不知多少次西方部族的人想穿过它和中原的人分享那片丰饶的大地。
邻近安邑的稷山、新绛、曲沃、侯马,哪一地不曾派出最威武的勇士试着来破开这个桎梏。但是并非只有有西方如此。东方土咸、南方多林瘴、北方三年一春,那里的部族,并不比他们好过,他们为什么不去中原,因为有一条同样的河流阻碍着他们。
这四条河只有一个名字,就是长流水。
若是悭臾听到这个传说,必定能认出,这就是后是被称为母亲河的黄河。只是太古之时的黄河清澈见底,如同天河落世,将人间部族分割各地。雄浑壮阔,绝非后世可比!
所有安邑族人都认为长流水不可渡,他们在天地的浩大前恐惧,退缩。
以安邑人之勇猛,面对的若只是猛兽恶鸟,种种可见之物,是绝不会如此退缩犹疑的。然而无论向着虚空射多少箭,箭都会落下,无论向着风雪刺出多少枪,枪头也沾不到血,因为这些都是不会死的存在。
他们认定,将力量用于征服这条不干涸的河流,只是徒劳无功。
唯独蚩尤,唯有他不同。
迄今为止,他所想的,永远只有一件事,就是冲向自己的目标,不管是不是凡人可及,他从不根据路来选择终点,也不容忍别人来改变。
这样的信念,过去是,现在,也是。
赤红暗色的衣甲在黎明的阴影中如同厉鬼盘绕泛着隐隐的凶光。脖间挂着铁黑色珠串,珠串中央是一枚比翼兽牙,红铜被仔细地擦得很干净,泛着朴拙的光。这样挺拔的身姿立在寒风中,犹如一座雕像,令人的心中生出一阵畏惧和隐痛。
他的嘴角总是带着微微的轻蔑的冷笑,却又感到一点寂寞。
不被理解,不被认同,不被亲近,逆洫天道,那是至强者的寂寞。
然而这样恍若破天利刃的气势,在这个白衣男子面前都化为虚无。
印象里的太子长琴,总是安坐在众人之间。素白的袍服宽袖反覆地堆叠着,眉目轻洒,画意盈然,君子fēng_liú。
不论何时何地,即使是在战场之上,他所在之地也仍是一方静好,刀兵不染。
【首领顶天立地,不会屈居于人,这一场刀兵,终究不能避免。两军之战,只有死,没有败。】
那是在开战之前的一次会议后,他偶然听到的太子长琴对这一战的评价。男子面上一片怆然,不怜悯任何一方,他在男子眼中看到了对无情天道下众生的悲悯。
只那一次,他便记住了这个人。
听闻太子长琴抱琴而生,皓月风雅,气度高华。蚩尤觉得,这世上,唯有这人当得起仙人之称。临风恣意,清雅出世,当是如此。
然而这个人竟然也会有这样无措而焦急的摸样么?
蚩尤难得的生出一丝好奇,摒弃了近日来的烦躁与杀意。却也不作声,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太子长琴立于旷野,仰首望向天际那隐隐的一抹鱼白。
——————————————————————————————————————————
太子长琴看着天际渐白,心中不知为何忽有悸动。然而天边的鱼白忽然隐去,眼前落入一片无星无月的黑暗里。他生来对天地间一切声音都极为敏锐,很快便察觉到风中的一丝异响。
他并未作声,只是敛了全身气息,凝神而立。
蚩尤也有所感应,同样隐去气息,只是看向太子长琴的目光中多带了几分欣赏的亲近之意。
然而那带着强烈水火气息的二人却停在了十丈开外,对话声清晰入耳。
“阿献,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了?”男声问道。
“我知道啊,但是你还有别的办法么?”女声似乎是有些无奈的叹息。“再说,我们总是要送这孩子走的,他不应该牵扯进来。这样做……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我们上哪里去找太子长琴?我们在这里找,只怕先遇上的不是正主,而是无数刀剑吧?”男声劝解着。
“这倒也是。再说要是暴露了,恐怕回去肯定会被伏羲扒一层皮!我可是见识过的,天宫地牢里的那些叛逆仙神……”女子似乎是想到什么恐怖之事,声音压抑颤抖。
“唉,有得必有失。谁叫我们当初选了这条路,天生神属,无法更改。你想想那些天天被轮的家伙吧,听说到现在还有不少人被困在出生地呢!我们已是极幸运的了。”男子闻言劝慰着,“待到这场战争完了,我们也不再回洪涯境。以后更不去天界,在人间逍遥,可好?你若是喜欢,便生一个像小家伙一样可爱的孩子。你不是最喜欢小孩子了么?”
“就你胡说!”女子也不再恐慌,语气里多是羞恼。随即像是发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