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丽丽站在人堆里,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苹果味的棒棒糖,酸酸甜甜。
她品味着台上的戏,同样津津有味。
萧桂英(西皮散板):“骂一声贼子真可恨,欺压爹爹为何情?”
(念白):“如此说来,爹爹你、你、你受了屈了!”
萧恩(念白):“这还不叫做受屈。”
萧桂英(念白):“怎样才算受屈呢?”
萧恩(念白):“那贼言道,叫为父连夜过江,与他赔罪,那时才叫做受屈呀。”
……
秋丽丽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牙齿不自觉地咬住了棒棒糖。
她最想看的,杀家的部分终于要来了!
虽然脸上涂着浓重的油彩,可是她依然可以从扮演萧桂英的凤燕脸上,看出一个女儿担心父亲时的焦虑。
萧桂英(念白):“爹爹你还是去也不去?”
萧恩(念白)“哎呀!为父恨不得飞过江,我就杀……”
萧桂英(念白):“噤声!杀什么呀?”
萧恩(念白):“杀尔的满门,方消为父心头之恨呐。”
萧桂英(念白):“爹爹呀,他家势力浩大,你、你、你还是忍耐了吧!”
萧恩(念白):“你小孩子家,晓得什么?快取为父衣帽戒刀过来。”
秋丽丽能够理解萧恩的选择。
他曾经是一位英雄,从来不会惧怕谁。
可是现在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与女儿相依为命,与世无争。
命运无情地逼迫他做出选择。
是忍气吞声,还是奋起反抗。
最终,老英雄怀着满腔怒火,选择了除掉恶霸全家。
可是他最后却也不得不带着女儿逃走。
他们那个贫寒但是却温暖的小家荡然无存。
秋丽丽咯吱咯吱地咬着嘴里的糖,心里居然有点难受。
这是平生第一次,她看懂了一出戏。
可能是因为她看了太多遍《水浒传》,书里的很多英雄就跟萧恩一样,往往快意恩仇,可是报复完后的结局,却又都是带着一丝悲凉。
……
戏台上,萧桂英还在提醒萧恩离家时关门。
萧恩(念白):“这门么?关也罢,不关也罢。”
是啊,他们离开了,就不会再回来。
萧桂英(念白):“里面还有许多动用家具呢!”
秋丽丽一阵心酸,傻丫头啊,家都回不来了,你还心疼家里的家具有什么用。
萧恩(念白):“门都不关,要家具何用?不明白的冤家呀。”
萧恩的这声“冤家”看似在骂女儿,其实何尝不是心疼?
秋丽丽眼底有些酸涩。
她慌忙擦了擦眼角,生怕被人看出来。
台上。
萧桂英(哭):“喂呀呀!”
想必这时候萧桂英也早就明白了他们日后的命运。
可是她没有选择的权力,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
萧恩(念白):“不必啼哭,儿呀,庆顶珠可在身旁?”
有了庆顶珠,就算遇到危险,萧桂英也可以顶着它从水里逃走。
萧恩本身就有功夫在身,可以说他们父女两人逃走是绝对不成问题的。
萧桂英(念白):“现在身旁。”
萧恩(念白):“如此甚好。”
对,带好你们的宝贝,去报仇啊!
秋丽丽忍不住脱口叫了声:“好!”
她叫好的时候不太对,台下观众全都不满地看向她。
秋丽丽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冒失,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瞎叫好,一看就是个外行。
秋丽丽不敢再乱叫好,她换了个地方站,看着台上父女离家过江。
萧恩去了丁府后完成“杀家”。
台下观众鼓掌。
秋丽丽莫名的竟有些感动。
要是观众能再多些就好了。
她的脑海里想象出凤燕在大剧场里演出的景象。
台下观众人山人海,结束时众人起立鼓掌,还有人上台献花……
“秋姐,秋姐!”
有人拉回了她的思绪。
扭头一看,是小常生剧团的一个小师弟,他兴冲冲地向她报告:“传单我们都发出去了!”
秋丽丽笑了笑:“辛苦你们啦。”
“没事,有人赞助我们巴不得呢,发几张传单算什么。”
表演全部结束后,柳胡仙带着凤燕去其他剧团“串门”,结识了不少同行。
“这是小常生剧团日后的当家人吧?”其他剧团的人看到凤燕后都这么说。
凤燕很谦虚,柳胡仙却只是捋着胡子笑,并没有反驳,也没有过多的结识。
凤燕心里禁不住生出疑惑。
等到往回走的路上,他才有空问柳胡仙:“师伯,你为什么要带我出来这趟?”
“他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柳胡仙问。
“是。”
“你觉得你以后能撑起这个剧团吗?”
凤燕当下慌了神,“师伯,我还差得很远。”
“我知道,跟我们当年比,你差得太远了,可是没办法……常生的身体不行了,这个剧团他撑不下去了。”
凤燕低下了头。
富常生自从出院后,身体就一直不好。
就算富源后来找人托关系想让他重新住院治疗,可是富常生都绝拒了。
因为他放不下剧团的事。
“这个剧团如果不能交给你,常生他就不肯住院继续治疗,虽然我们都知道,中毒后的症状是治不好的。”
凤燕紧抿着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