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凤燕和秋丽丽谁都没有回房间。
两人面对面坐着,一时间谁也不想开口。
随着炉子里的火越来越弱,厨房里有些冷了。
凤燕终于忍不住站起身,给炉子加了块煤。
“你要跟凤先生回去吗?”身后传来秋丽丽的声音。
凤燕回头看着她,炉火映照着他们年轻的脸,闪耀着火红的光。
“你希望我回去吗?”凤燕反问。
秋丽丽表情认真:“这种事除了你自己,没人能帮你拿主意,如果你跟凤先生回去,剧团的事就真要让富源来处理了。”
“可是富源哥说他会解散剧团。”
“那当然了,富源又不会唱戏,他全国各地做生意,怎么可能接手剧团。”秋丽丽耸了耸肩,“大家要各奔东西啦,就是可怜了陈梅,她原想着明年加入进来,她还想要唱戏……不过也没啥,到时她如果就是想唱戏,去别的县找剧团好了。”
凤燕陷入了沉默。
说得轻巧,去其他县找剧团。
现在的情况是所有剧团都不景气,到哪都很艰难。
“那……你呢?”凤燕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我当然要跟着凤先生回去,我还有我的工作。”
“你要回去?”
“对啊,我又不会唱戏。”秋丽丽摊手,“我和凤先生是签了合同的,合同没有到期,我必须回去上班。”
“上班?你的工作是……”
“他的私人保镖。”
“我如果回去了又能做什么呢?”凤燕有些迷茫。
“你要做的事可多啦。”秋丽丽数着手指头,“你要学习管理经营公司,接手一些以前没有接触到的知识,还要学习英文,约见客户……”
凤燕眸子里的光逐渐暗了下去。
这些对他来说,太陌生。
从小到大,他都没有离开过剧团独立生活,他不确定自己可以适应这一切的变化。
第二天,凤燕突然决定要去市里给富常生拜年。
秋丽丽提醒他,“凤先生今天会来,你不等他?”
“我要先去见师父一面。”
秋丽丽猜出他心中迷茫,于是给凤先生那边送了个信儿,让他们改天再来。
等她回来时才发现,凤燕已经一个人先去了市里。
他还给她留了张字条,让她留在剧团,不要去找他。
秋丽丽站在雪地里,长长地呼出一口白烟。
不管他会怎么选择,她都支持他。
到了富源家中,凤燕和富常生说了他父亲找上门的事。
富常生慈爱地望着他,“以后的路要你自己来走了,师父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凤燕强忍住眼里的水光,跪下来给富常生磕了一个头。
可以说,没有富常生,他根本活不到今天。
“剧团的事你不要有压力,不管你怎么选,师父都支持你。”富常生把他儿子富源叫来。
富源拿来了一个木盒子。
“这里面的东西是我送你的。”富常生指了指盒子,然后交给凤燕一把古老的钥匙。
凤燕大吃一惊。
这是装点翠凤冠的盒子。
“师父,这个我不能收。”
富常生长叹一声,“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富源他又根本不懂这些东西,你是我最得意的徒弟,当然要留给你。”
“可是……”凤燕诚惶诚恐,如果他没有接手剧团,收了点翠凤冠他心中有愧。
富常生笑道,“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我送你没别的意思,就是留个念想,咱们好歹师徒一场,我没本事,没能把师父留下来的剧团保住,可是我要把凤冠留给懂它的人。”
最终,凤燕收下了点翠凤冠。
他回到小常生剧团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他站在剧团大门口,望着空无一人的院子。
他仿佛又看到了师父手拿戒尺站在屋檐下,年幼的他和秦玉山一块挥汗如雨地扳腿、练功。
一粒雪花落在了他的睫毛上。
他眨了一下眼睛。
院子里的幻影消失不见。
他转头看到大门一侧高挂的牌子:小常生剧团。
眼里不知为何有股热流在翻涌。
曾经他以为自己厌恶这一袭红衣旦装。
可是真的当他要脱下它时,却感觉到了深深的不舍。
这个戏台已经很难再找到属于它的生存空间,他接下剧团的话,真能带领大家走出困境吗?
他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欠缺的也很多。
“清波,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身后突然传来生硬的普通话。
是凤先生!
凤燕转过身,发现凤先生带着他的手下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剧团门口。
凤燕怀里抱着装凤冠的盒子。
“这是什么?”凤先生好奇地打量着盒子,“看样有些年头了,看锁像是清代的。”
凤燕微微惊讶,没想到他的父亲也懂这些。
“这是师父留给我的。”他抱紧盒子。
“里面装的什么?”
“凤冠。”
“是旦角戴的行头?”
凤燕一愣,“你也听戏?”
凤先生笑了,“当然,不过现在好角少了。”
几人进了小楼,凤燕隐住眼底的微光,“父亲,你想不想看看我师父留给我的凤冠?”
“好呀。”凤先生很感兴趣的样子。
“不过只能我们两个人看。”
“可以。”
凤燕带着他的父亲去了装行头的库房,两人不知在里面说了些什么,好久都没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