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州府衙,沈寒手里捏了本书,脚步匆匆来到知府公厅前。听到脚步声的知府狄冠月从案上的卷宗上抬起头来,示意他进来的同时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了,竟让沈府推你如此焦急?”
沈寒跨过门槛,两步来到案前,把手中书册推了过去:“大人,你看看这本如今已在城中流传开来的小说话本。那江城的魏梁是越发肆无忌惮了,居然就想拿此逼着咱们让步。”
“嗯?”狄冠月随手拿过书册,只见封面上写着“包公案”三字,再打开书卷,发现里头已折了一角,便顺势一目十行地扫看了下去。而趁着他看书的当口,沈寒也没闲着,继续说道:“这书中所写案件完全就是以江城县黄麻捐一案为参照,只不过就是改了几个人物名字罢了。而如今,这书在我府城卖得还颇好,深得百姓所喜,甚至有那知情者开始关注起之前的案情来了……”
只看了几页,狄知府便把书卷放回了案上,双眉也已慢慢聚拢:“他们的胆子还真是不小啊!”
“就是如此,明知道不光是我府衙不想追究本案,就是巡抚大人那边也是一般……可他们居然还不死心,甚至还拿出了这等招数来,真真可恶!”沈寒满脸阴沉地附和道,“这个魏梁的胆子也是太大了!”
不想狄冠月却一摇头:“不,我指的不是他,而是敢把这书出版卖出的书局书店,他们哪来的胆子?还有,这书到底是何人所写?此事必须查个明白,追究到底!”
“呃,大人,下官前两日就已差人县一个叫李凌的士子所写,也就是刚刚考中生员功名,又与下官见过一面的那个年轻人。至于他为何写这书,很显然就是受魏梁之意,想给我们压力了。
“至于出版本书的书店,则是新近才开张的纵横书店,那是万家的产业,是万家九少万浪操持出来的店铺。”沈寒略有些诧异,但还是如实解释道,同时又小心打量了自家上司一眼。
果然,狄冠月在听完他的说法后眉头锁得更紧了:“居然和万家扯上了关系?”
“是的,不知怎的,那李凌就和万浪有了不浅的交情,据说那纵横书店也是他们合伙所开,最近生意很是不错。而这书,和同样为他所写的那一套《封神演义》一道都被城中百姓所追捧……”
“所以说此事已经掩盖不住了?”在知道是由万家的书店负责售卖后,狄知府就不再提什么处置发落了。他虽然是本地知府,但万家才是衡州地头蛇,真要起了冲突,自己可占不了便宜啊。而且,自己任上还要多多仰赖万家配合,自然更不可能这一点小事就与他们交恶了。
沈寒也无奈地一叹,随即又道:“万家这边固然不好对付,可江城县那儿咱们或许还可以警告敲打一番。那魏梁的所为也太大胆了些!”
“你以为魏梁只是个县令就能轻易压制吗?我早告诉过你,他在朝中的靠山不比咱们的小,而且还是简在帝心的人物,真要与之起了纷争,你我也未必能讨得便宜啊。何况,这案子本身他就占理,他若不肯罢休,我们确实难以强求。”
沈寒瞪大了眼睛,他所以会一直撺掇知府大人把案子压下去除了自身利益相关,也是因为知道对方靠山及相关内情的。在他看来,如今两淮诸多地方官员中,还真没几个背景能与自家大人相比的,现在却得到了这么个说法……
半晌后,他才迟疑着道:“那依着大人的意思,此事就这么算了?”
“不是就这么算了,而是该把案子切切实实上报朝廷了,也跟巡抚大人通个气,双方同时上报,好让朝廷名正言顺地解决这一案子了。”
“可……可这……”沈寒都被惊着了,半天才慌道:“那贺郎中那儿又该如何解释?此事可与他密切相关,之前他又来信……”
“信我早就烧了,至于他贺弼真如何自处,就看他的本事和造化了。”
“可……可他不是陆相的人吗?府台您也是……”话说到这儿,沈寒却被对方拿眼一盯,顿时反应过来,后背生寒,同时已住了口。
如今朝廷陛下之下有陆唐两相各持朝政,门下官吏无数,工部郎中贺弼真和这位狄冠月都是陆相门生,堪称一党。但是这种事情也就私下里说说,是绝不可真拿到台面上的,不然就是结党营私,够任何喝一壶了。
一眼制止了对方的说辞后,狄冠月才嘿了一声道:“本官已经尽力帮他把事情压了数月,如今力有不逮,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嘛。倘若他真因此案而在接下来的京察年里出了什么差错,我也只能说一句爱莫能助了。”
顿了一下,他又看了眼有些惊慌的属下道:“对了,这次你把相关案卷都整理齐全,送往京师的同时,也别忘了把这本小说,还有那什么封神演义也一并送去。我听说陆相素来喜欢看这些小说话本,既然能在城中风靡开来,多少是有些意思的。”
“下官明白了,我这就去作安排。”沈寒只觉着后背和心头阵阵发冷,但还是恭敬地行礼领命,这才脚步略显蹒跚地退出堂去。
见他离开,狄冠月只是双眉一挑,口中念叨了一句:“李凌……”把这个名字深深记在心底,才又若无其事地重新埋首案牍之间。
而沈寒却是在回到自己的的官厅后,方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刚才知府大人给他的压力可实在太大了些。而更叫他心惊的,是他已经从对方的言辞里听到了某种暗示——狄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