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琏二爷,暖轿已在二门外了。”甘草在门口站定,弯腰禀告。
贾琏忙从炕上下来,穿上厚底靴子跺跺脚,又接过大氅抖了抖披在身上。随后便向贾珍道别:“珍大哥哥,弟弟这便回去了。年底事多,若是忙不过来,让人传句话。弟弟没大能耐,跑个腿还是行的。”
贾珍点点头,也下了炕,趿拉着鞋将人送到门外,目送他出了二门,上了暖轿,这才回头。
惜春与贾蓉作为小辈,自然也是跟着将人送走,基本的礼仪还是要遵守的。
等三人重新在暖炕上团坐下来,厨房又送来了馄饨,用紫砂锅盛了满满一小锅,足有六七碗。
进来伺候的是蕊娇,冲着贾珍笑得极甜:“爷,奴婢在厨房听说您要用些馄饨,便亲自下厨了。”身体微微靠近贾珍,恨不能趴在他身上。
贾珍微微一僵,拳头放在唇边清了清嗓子:“咳咳,你们两个也尝尝,蕊娇一手厨艺不比知味楼差。”
蕊娇听他这么一肯定,笑的更甜了,眼睛闪闪发亮,水汪汪的,含着千种柔情万种蜜意。
只听她娇滴滴地卖好:“姑娘和大爷也快用些,备了三个人的,份量足足的。”
惜春抖了抖肩,赶紧移开视线,看向碗里:清水般的鸡汤里飘着七八只透明外皮、看得见粉红肉馅的馄饨,数条切得细细的嫩黄鸡蛋丝、几圈翠绿香葱圈点缀其中。不仅颜色悦目,浓郁香味更是随着白色水蒸气直往人鼻子里冲,让人忍不住垂涎。
“哥哥请用。”惜春忍住冲动,故作淡然地拿起调羹。
“爹请用,姑姑请用。”贾蓉的动作一点不比惜春慢。
贾珍微微点头,也抄起调羹:“随意好了。”
三人不再出声,闷头吃起来。
席间一片安静,偶有几下微不可察的碗勺轻叩声在空气里轻波般荡漾。
惜春第一个吃完,眼睛只往紫砂锅里瞟了一眼,蕊娇便笑着道:“姑娘,奴婢再给您盛点。”
惜春点头,略有些不好意思:“味道不错。”又喊春莺,“给蕊娇姑娘送支上回哥哥从荣宝斋捎的金钗,喜鹊登梅的那支。”
春莺站在炕梢,哎了一声:“回头便送过来。”
惜春点点头,再次同馄饨奋战。
贾珍与贾蓉各用了三碗,紫砂锅也见了底,很快被撤了下去。
贾蓉叹气:“不行,太撑。晚膳不用了。”还不到午初,人已经想晚膳了。
“味道真不错,唇齿留香。”惜春意犹未尽。
蕊娇笑道:“怕人参药力太强,虚不受补,鸡汤里取了丹参替代,既滋补又养身,不仅冬天能用,春秋亦可。”说着,眼睛瞄了瞄贾珍,颇有些意味深长。
难道所有的通房都这么甜腻?惜春被狗粮噎的不爽。这是时代特色,且通房数量是不算在妻妾数目里的。想想未来的夫君也可能有一个甚至数个类似蕊娇的通房,她有些恶心,美食带来的好心情一下去了大半。
见惜春忽然情绪低落,贾珍莫名所以,想了想道:“家里新开了间绣坊,秋鹭做了管事。冬鹊的哥哥在外城东门开了间食肆,生意不错。我让人打了招呼,想来没有不长眼的去找麻烦。”
惜春一愣。前段时间府里整顿,秋鹭和冬鹊都是家生子,祖父母犯了错被连累,放了出去,都没来得及打照面。
或许前世记忆太多太杂,淹没了这辈子的记忆,这段时间以来,她完全没在意四个贴身丫鬟里的两个已然离去。
“谢谢哥哥。”她知道这是贾珍看在她的面子上留了情分。
“等出了孝,再给你添两个丫头。”贾珍道。
“不用。有春莺和夏萤足够了。”惜春忙摇头。要那么多人在跟前晃实在受不住,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想偷偷做点什么都没机会。
“你有数便好。有什么想法,跟大哥说。我若是太忙,便同甘草说。”
“知道了,哥哥,你越来越啰嗦。”惜春嗔道,心里不是不纳闷,不该同管家的嫂子说吗,怎么同甘草说?忍不住又问,“嫂子的身体可好些了?”养了一个多月了。
贾珍一听,脸上轻松消失,语气极淡地道:“太医说伤了底子,只能静养。等天暖了,便搬去庄子上。”
要搬去庄子上这么严重?惜春愕然。
贾蓉同样满脸惊讶,还有些不知所措。他早就懂事,自然知道若是母亲病逝,还年轻的父亲一定会续娶,甚至会再次生下嫡子,地位保不保得住另说,后续麻烦定然层出不穷。
贾珍仿佛没看到两人的表情,语气更加平淡:“放心,没有生命之忧,只是体弱无法打理中馈罢了。”
真是如此?当家主母、一族宗妇只有犯下大错才会去庄子上吧?难道是自己想多了?惜春忍不住细细察看贾珍的表情,试图发现一丝端倪。
然而,那上面什么也看不出。
又瞧瞧贾蓉脸色,并没有因为贾珍的话变好。莫非大侄子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内情?那会是什么?
书中只提到贾珍继室尤氏,从未提起过原配是哪个,有何身份,甚至宁荣两府也没人提到过贾蓉的外家,这也太奇怪了吧?
怪哉,不仅贾珍原配、贾蓉外家从未有人提起,贾赦原配及岳家也从未有人提起,贾珍外家亦然!
贾珍外家的娘舅姨妈岁数应该和贾赦差不多,总不会一个在世的也没有吧?能与宁国府联姻的官员地位也不可能太低,至少二品以上才配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