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前世的母亲曾经感慨,女孩子都是雪花命,飘到哪里就是哪里。
此时,惜春对这一点感触良多。
主座上的贾母,兴许是因两个长孙越发出息,心情变好,人丰腴不少,气色好了不止一星半点,似乎生命力正缓缓复苏,连说话的声音也洪亮了。
一大早,鸳鸯就往东府,请她务必来看老太太。
她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衣服都没换,穿着家常服就带着春莺跑了过来。
没想到,是为了迎春和探春的婚事。
别说,她很困惑,这事怎么也该请哥哥嫂子吧?与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女童有什么干系?
“姑娘,这是庄子上刚送的新菱角做的粉糕,还有这莲子鸡头米甜羹,您快尝尝。”鸳鸯知道惜春没来的及用早膳,忙让人上了点心。
贾母抄着手,穿着宝相花十样锦香云纱的褙子,镶红宝的抹额上每颗宝石都有大拇指指甲盖大小。
手腕上的宽边翡翠镯子更是幽幽的发着光,既柔和又浓艳,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老太太打扮的虽比从前富贵,反倒透着一股子刻意。
惜春垂下眼,手里端着甜羹,拿起调羹,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
贾母笑眯眯的看着她,一脸慈祥。
这让惜春心下忐忑。
以她对西府的了解,只有算计自己或贾珍时才会受到这种待遇。
不知这回老太太又盘算什么事。
“慢慢吃,不急。”贾母笑眯眯的看着她,“黛玉她们马上就到了。”
惜春点头,心里波澜不惊,一大早就去请自己,其他姐妹却不急,这算不算厚此薄彼?
不过,早就习惯了。
得亏不是亲祖母。
等又吃了几块菱粉糕,门外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
“来了。”惜春暗道。
门帘掀开,头一个进来的是黛玉,紧接着是探春,最后是惜春。
探春一走进来,就笑着问:“老太太一早就巴巴的叫咱们进来,可是有宝贝要给?”
黛玉先冲惜春丢了个眼色,轻拍一下探春,也跟着凑趣:“瞧把你能的,外祖母哪回亏了你?”
又冲贾母蹲身行礼,“给外祖母请安。”
贾母见她今儿穿了件鹅黄色银杏叶妆花缎褙子,显得格外娇软,不由赞道:“这料子有巧思。”
探春眼睛亮晶晶的盯着瞧:“这妆花缎上的花纹全是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银杏叶,安排的疏密得当,出图样的一定是位书画大家。”
惜春心中暗自得意。
黛玉笑嘻嘻道:“老太太也觉得好?是惜春妹妹做给我的。”
上回去老君观没能带黛玉,惜春深深遗憾,回来就画图让织坊做了这个花样的料子,又让针线房做成衣服给送了过来。
贾珍往海外贩卖丝绸,自然有织坊染坊。
惜春擅画,有了灵感总会画一些花鸟鱼虫,青山绿水,被贾珍知道后,送去了织坊。
有成的有不成的,成的大多效果不错,拿出去卖,竟然颇受欢迎。
为惜春带来了不少外快。
听说是惜春送的,探春不由有些酸:“惜春妹妹只想着黛玉,把我和二姐姐当外人呢。”
惜春也觉得这事办的不好,看一眼春莺,笑道:“料子都准备好了,回头让人送几匹过来。”
探春轻哼一声,有心再刺两句,但一想好处还没到手,便闭了嘴。
迎春垂着眼,一贯没有存在感。
“二姐姐,最近忙什么呢?也不去找我玩。”
迎春身上是半旧的银红底梅花纹妆花缎夹袍,袖口已经磨的发白。
西府姑娘们一季四件新衣,至于这么节省?惜春不解。
再说,这会也没人敢再挟制她罢。
只见迎春抿嘴一笑,语气平稳的没一丝起伏:“近日里得了本棋谱,闲时都忙着它了。”
一脸的与世无争。
又道:“姐姐先谢过妹妹的料子。”
贾母本微笑着听她们说话,在迎春开口后,有些不快。
提到布料,翻眼皮瞥了她一眼。
更是再看到对方身上的衣服时,脸僵了一瞬。
若没记错,这夹袍还是前年做的。
随着迎春身形见长,袖子早短了,便是没有磨边,这露着一截手腕子,也不合适。
老太太又抬眼看看探春的衣服,藕粉色玉兰花纹妆花缎,今年春天新做的。
但也不知是探春长的快,还是怎么回事,掐腰掐的过紧,有些绷。
再看袖口,也断了一寸。
黛玉的衣服不用说,是新做的,刚好合身。
就是惜春身上半新不旧的常服,尺寸也合适,且料子用的云锦。
别人家的云锦都是做见客的衣裳,哪有惜春这么糟践的?
老太太心里顿时不舒服了,孙女们没一个比得上,不止比不上,还差的远。
她一挥手:“二丫头、三丫头,你俩赶紧回去好好打扮,今儿有贵客登门,一会要见礼。”别丢了面子。
唯恐两人不重视,又命:“全都换上这一季新做的衣服,迎春穿木芙蓉花样的,探春穿玫瑰花样的。”
两人见贾母神情严肃,心里一慌,忙起身告辞,回去重新打扮。
“鸳鸯,你去取我床头抽屉里的紫檀小箱子,五子夺魁花样的。”
鸳鸯应了,急急进了卧室。
惜春与黛玉面面相觑,不知老太太今儿有什么打算。
贾母也不明说,两手交握,不知想到了什么,不时用力,指肚都有些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