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灵幽在凉亭里坐着,听下面禀报,说是御王来访,大概猜到了所为何事,微微一笑,起身便去见客,没有再折腾着回隐香苑换什么见客的衣裳。
从花园到前厅一路上都有游廊,不需伞盖遮阳,李灵幽脚步轻快,两个小宫女在后头跟着,不多时便来到了客厅门外,这才放缓了脚步。
立在门口的小太监望见李灵幽的身影,一边蹲身相迎,一边喊道:“公主驾到!”
正坐在客厅里喝茶的殷郁和庄和煦一同起了身,望向门外,就见一抹倩影翩然而至。
李灵幽头挽同心髻,未饰朱钗,簪着粉白玫红的牡丹,上身穿着芙蓉色圆领短襦,底下配着浅红撒花长裙,腰系一条珍珠织成的网绦,臂上挂着一条玫瑰纹的披帛,随着她的步子轻盈飘摆,妍姿俏丽,宛若五月的花妖。
殷郁给李灵幽做了两个月的马夫,仍不能习惯她的美貌,每每见之心悸,更别说是头一回目睹她芳容的庄和煦了,简直神魂都出了窍。
殷郁先回过神,看了眼的庄和煦的神情,便道不好,故意洪声道:“微臣拜见公主!”
庄和煦被他这一嗓子震醒,自知这样盯着李灵幽相当失礼,连忙低下去,握紧了拐杖,低声道:“区区不才,拜见公主殿下。”
李灵幽也被殷郁这一嗓门吓了一跳,顿住脚步,轻轻蹙眉道:“御王爷可以再大声些,本宫的耳朵不好使。”
殷郁讪讪地低下头:“微臣冒失,公主恕罪。”
李灵幽轻哼一声,走到上方坐榻上坐下,没请殷郁坐下,打量着眼生的庄和煦,问道:“这又是哪位?”
庄和煦刚要开口自我介绍,殷郁抢先答话。
“此人姓庄,乃是去年春闱的考生,因被卷入沈宗泽的舞弊案,先前在我府上暂居,如今案子了结,我原想留下他在我府上做个幕僚,奈何他决意要来公主府做门客,我便顺路带他过来了,请公主过目,能留则罢,若不能留,等下我还带他回去。”
不得不说殷郁每到这种“排除异己”的时候,就会变得格外有心眼儿,好像最初对付那几个前来应招的门客,还有后来对付悦竹墨书。
他不提庄和煦有状元之才,是怕李灵幽惜才,也不提庄和煦悲惨的经历,是怕李灵幽同情,反而提到了他愿意收留庄和煦,就差没有跟李灵幽直说,让她别把人留下了。
庄和煦奇怪地看了殷郁一眼,暗自觉得他哪里不对劲,好像他一进到公主府,就变了一个人似的,属于御王的威严荡然无存,反而毛毛躁躁的。
李灵幽听出了殷郁话外之音,却假装没听懂,看着庄和煦,问道:“你有什么长处,说来我听听。”
庄和煦刚要开口自荐,殷郁又抢了话头。
“他字写得不错,文章做得也不错,尤其擅长写诗,我查案期间,看过他几篇应举的诗文,觉得比起中书令荣大人也不差了。”
殷郁这又是存心的,他明知道李灵幽厌恶荣清辉,荣清辉当年还送过她一卷诗集,偏要把庄和煦往荣清辉身上靠,存心想让李灵幽厌乌及乌。
李灵幽的确被殷郁这句话给恶心到了,本来对庄和煦没什么兴趣,听他这么一说,反而感了兴趣,不是因为庄和煦本身,而是因为殷郁的态度。
恃宠而骄,不能姑息。
李灵幽看了看殷郁,又看了看庄和煦,一双美目闪动,道:“哦?那我可得见识见识,不如这样吧,古有曹郎七步成诗,自救性命,庄生你可愿效仿其行,博我一笑?”
她说着,摘掉发髻上那一朵重瓣金蕊的牡丹花,示意庄和煦:“便以此花为题,从你那里,走到我这里,倘若你拿到这朵花前,能做一首令我满意的诗文,我便留下你,以礼相待。”
殷郁眼前一亮,觉得这主意不错,从庄和煦所站的位置走到李灵幽那里,顶多也就十步之遥,庄和煦再是惊才绝艳,也不可能在短短十步之里,做出一首让李灵幽拍手叫好的诗文。
“在下愿意一试。”
殷郁算盘打的正美,就听庄和煦一口应下,心里不由地打了个突,狐疑地看着他,心说他难道真的能行?
不容殷郁多做思考,就见庄和煦背着他那只轻飘飘的包袱,拄着他那根老树削的拐杖,跛着脚,挺着背脊,一步步走向李灵幽。
“庭前芍药妖无格。”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池上芙蕖净少情。”五步、六步、七步,八步。
年轻人的嗓音清亮的好似鹤鸣,声闻于天,声闻于野。
眼瞅着还剩下两步,庄和煦的诗里一次也没提到牡丹,殷郁心下一松,眨眼却见庄和煦脚步不停,一步一句,来到了李灵幽面前。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庄和煦将拐杖夹在腋下,俯下身子,伸出双手,去接李灵幽手上的牡丹。
李灵幽轻声将他最后两句复念了一遍,心有所感,继而展颜一笑,将那花朵放在他手心,和颜悦色道:“极好,这首诗,我喜欢。”
殷郁望着李灵幽对别人笑,胃里一阵翻腾,活像生吞了一整坛老家丞腌的梅子。
庄和煦捧着花,并未起身,恭恭敬敬道:“求殿下收留。”
李灵幽道:“我有言在先,必不会反悔,你起来吧。”
庄和煦这才直起腰,一手捧着牡丹,一手拄着拐杖,缓步后退到殷郁身旁。
李灵幽瞥了一眼闷闷不乐的殷郁,忍不住要逗他,故意问庄和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