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上,殷郁出面弹劾吏部尚书沈宗泽,列举其徇私舞弊、结党营私、玩忽职守三大罪状,要求将其革职查办。
出于殷郁意料的是,荣清辉并没有为沈宗泽多说一句好话,反而提出立案严查,交由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
殷郁深知荣清辉的势力早已渗透了三司,没准这案子查到最后会不了了之,但荣清辉的提议合情合理,又有过半朝臣鼎力支持。
殷郁没有理由反对,只能以摄政王的身份参与其中,督查他们办案,到时候双方再斗智斗勇。
散朝之后,荣清辉叫住了殷郁,等到太极殿上的人都走光了,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沈尚书这起案子交由三司会审,我敢保证,至少能拖上三五个月,才会有个结果,我倒是等得起,就不知道西羌的十万大军等不等得起了。”
殷郁听到荣清辉明目张胆的威胁,浓密的胡须遮住了冷笑,并没有回应他。
荣清辉只当他被自己踩中痛脚,两手背在身后,以一种说教地口吻继续道:
“御王啊,御王,我知道你打仗的本事天下第一、无人能及,可这朝堂上的事,远比你排兵布阵、攻城略地要复杂得多。你现在的做法,无异于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与其和我斗个两败俱伤,倒不如我们各取所需,两全其的位置都腾出来,让你的人补缺,你意下如何?”
六部尚书按照权能排行,当以吏部为首,工部为最末,兵部受吏部和户部牵制,也不过中流,荣清辉让出这两个位置,就想保住吏部尚书,交换西羌兵权,算盘打得不可谓不精。
但他摆明车马要使缓兵之计,吃定了西羌的十万神策军耗不起,除非你殷郁造反,否则只能乖乖就范。
殷郁盯着荣清辉的白面奸相,朝他举起一只手掌。
荣清辉警惕地后退了一步,同殷郁拉开距离,虽然不信他会在宫里逞凶,但心里多少有些发憷。
殷郁那一巴掌却没落下来,而是在荣清辉面前缓缓捏成了拳头,指节劈啪作响,爆竹一般惊人。
“我一拳就能把你打个半死,可是我没有,你知道为什么吗?”
荣清辉故作镇定:“你不敢。”
话音未落,殷郁猛地一拳挥出,荣清辉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觉得肚子上像是挨了一记铁锤,整个人向后飞出去半丈远,一屁股摔倒在地上,前后两处疼得他呲牙咧嘴,让他叫都叫不出声。
什么温文尔雅,什么秀质彬彬统统不见了踪影,此刻他只想跳起来指着殷郁的鼻子破口大骂他不讲规矩,我和你摆事实讲道理,你却和我动手动脚!
“你、你敢……”
荣清辉疼地直不起腰,环顾左右,这才发现太极殿上除了他和殷郁,竟连一条多余人影都没有。
“我当然敢,”殷郁吹了吹不痛不痒的拳头,横眉竖眼,用凶恶的目光瞪着地上的荣清辉。
“本王早就想揍你这个混账了,之所以按捺了这些年,是怕惹一个人伤心,现在知道你在她眼里,连个屁都不算,本王自然不会再留手,你把脖子擦干净给我等着,早晚我得亲手捏死你。”
说罢,殷郁理了理袖口,转身扬长而去。
殷郁用一记铁拳拒绝了荣清辉“各取所需”的提议,两个人又一次谈崩了。
荣清辉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心里把殷郁痛骂了一百回,嘴上却硬撑着一声也不吭,一来是怕殷郁回过头来再给他一拳,二来是怕惊动殿外的人,不愿被人瞧见他如此狼狈。
然而事情不如他愿,殷郁刚走出太极殿没一会儿,就有两个太监匆匆跑进来,将荣清辉四脚朝天的样子看了个正着,呼天抢地冲上去搀扶他。
“荣大人,您没事吧,御王殿下说您左脚踩着右脚,狠狠摔了一跤……”
荣清辉一张白脸涨成了猪肝色,偏偏有苦难言,真叫人知道他在太极殿上挨了殷郁的打,叫他颜面何存?
……
殷郁出了太极殿,没走多远,就紫微宫的太监追上了。
“王爷,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太监抢在殷郁拒绝之前,接了一句嘴:“袁夫人进宫来了,盼着见您一面呢。”
殷郁糊涂道:“哪个袁夫人?”
“就是殷副尉的遗孀。”
殷郁愣了一下,这才知道大太监说的是谁,殷副尉是他大哥生前的官职,十多年前边城失守,父兄战死沙场,官职都被褫夺了,还是他后来立下战功,先帝才恢复了他们的名誉。
太监口中的袁夫人,应当就是他那位改嫁多年的大嫂庞氏了。
想起庞氏,殷郁不禁皱起眉头,他倒不是埋怨这位曾经的大嫂没有为兄长守寡,而是因为庞氏曾在他年少时百般干涉他的喜好。
当年父兄镇守边关,母亲和长嫂留居京都打理家业,照顾他和殷太后姐弟,母亲为人宽和,见他一心读书,也不加阻止。
庞氏恰恰相反,她总是拿出长嫂的架势,动不动就逮住他念叨一通,督促他专心习武,早日上阵为父亲和兄长们分忧。
这便罢了,庞氏还时常去他房里翻找,发现与兵法无关的书籍,就会统统没收。
单是这些,殷郁也不至于记恨庞氏,但她千不该万不该,在得知父兄死讯之后,发了疯似的跑去他房里,搜走了他所珍藏的那一卷公主所赠的《新安词》,当着他的面扔进了炉火中,将父兄战死的原因都怪在这一卷书上。
以至于他这十四年来,每每对公主思之如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