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小磊来了。
头发凌乱。
眼睛通红,还发肿。
看得出来已经哭过。
衬衣上沾染着污渍,扣子都错了。
裤子拉链没拉。
穿着皮鞋,却没来得及穿袜子。
就这么一副狼狈的模样,他出现在了殡仪馆外。
然后,他就看到了几乎占了整条街的人群。
各种各样的人。
全都拿着马蹄莲。
他们,来这做什么的?
送谁?
白敬先?
侯小磊有种荒谬的感觉。
跑进了殡仪馆,跑到了敞开着门的大厅。
所有人的目光,就汇聚在了侯小磊的身上。
侯小磊呆呆的看着水晶棺,里面躺着白敬先。
他的表情很安详。
除了脸色惨白,如同睡着了一般。
穿着最得体的西装。
“二叔……”
泪水从侯小磊的脸颊上滚落下来,就再也控制不住。
他呆呆的走来,站在白敬先的遗体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二叔……”
侯小磊的眼泪,不断滴落。
他的脑海里,浮现着的,是偏僻的山村,那个还很瘦的青年,将自己抱起来,笑道:“小磊磊,我是你二叔,快叫二叔,有糖吃。”
在侯小磊很小的时候,侯大牛就去外面闯荡了,他经常寄钱回来,经常写信回来,但不在身边。
侯小磊和母亲,完全是靠着侯二狗的照顾才过来的。
后来,母亲病重,没来得救治,就死了。
侯大牛还是没回来。
侯小磊就恨这个爸爸。
但他爱二叔。
经常想着,如果二叔是爸爸,该多好。
随着他的长大,侯二狗也变了模样。
侯二狗不甘心像祖辈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说要出去闯荡世界。
侯大牛就回来了。
此时的侯小磊,已经九岁,村里修建了学校,来了个支教老师。
侯大牛将侯小磊托付给了这位老师,带着侯二狗也走了。
侯小磊恨侯大牛,就连侯二狗也给恨上。
他们,不要他!
一晃眼,十年。
侯大牛再也没回来。
侯二狗也没回来。
侯小磊没读书了,他也成了老师,跟那个已经支教了十年的老师一起,教穷孩子们写字。
然后,有人来了,把侯小磊带出穷乡僻壤,带到了重城。
他见到了侯二狗。
侯二狗已经不叫侯二狗,叫白敬先。
人们叫他白爷。
他是重城地下的无冕之皇。
侯小磊的生活从此改变。
以前从未吃过的,从未穿过的,从未见过的,从未玩过的。
只要他提,白敬先就全力满足。
但是,白敬先不让侯小磊在外人面前说他是自己的二叔。
侯小磊知道,白敬先在保护他。
可是,他还是恨。
他想要那个天天抱着他笑,给他糖吃的二叔。
而不是如今这个作恶多端,游走在法律边缘的白敬先。
渐渐的,侯小磊知道了很多。
白敬先坏,但有原则。
侯小磊还是不想跟他一样,所以他慢慢的,自己找工作,减少了跟白敬先的联系。
慢慢的,他也很少叫白敬先二叔了。
亲生父亲侯大牛,还是没出现。
再后来,侯小磊就知道,白敬先早晚有一天得出事。
要么是被仇人算计,要么就是被抓起来,把牢底坐穿。
他发现叶空身份不同,所以向叶空举报白敬先,他想让叶空把白敬先抓起来。
最起码,不会丢了命。
可是……
可是!
他还是死了。
在侯小磊没有一点点防备的情况下,死了。
“二叔……你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为什么?”
侯小磊重重捶地。
破皮了,流血了,好痛。
没心里痛。
“我没父亲……没母亲……现在连二叔也没了……”
侯小磊死死咬着牙:“二叔,我好恨你……你们怎么都舍得扔下我?”
泣不成声。
叶空眼睛也是红着的。
他没办法告诉所有人,白敬先是魂组的编外成员。
他没办法告诉所有人,白敬先是坏人,但侯二狗,是个无名的英雄。
“诸位,我们共聚一堂,在这里参加白爷的葬礼……”
“他为重城做出了很多的贡献……”
“请外面等候多时的人们,进来献花,送白爷最后一程。”
近千人。
排着队,整齐有序,从殡仪馆外,一直排到大厅。
献花,弯腰行礼,离开。
白敬先保护过商贩。
白敬先捐助过学生。
白敬先帮建筑工人讨回过薪水。
白敬先帮空姐免除过别人的搔扰。
白敬先……
白敬先很坏。
但他为重城,做出的贡献却没人能抹去。
若不是他,重城还在乱。
若不是他,重城的秩序没这么好。
若不是他,重城还有毒在流动。
是非,善恶,只能留待后来人评定。
白敬先被火化了。
墓在盘山公墓。
送行的人,十里长龙。
上面写着白敬先之墓。
但事实上,骨灰盒没放进去,只是放了白敬先的衣服。
这是一副衣冠冢。
一辆轿车缓缓,叶空和抱着骨灰盒的侯小磊,去了重城北面,一个风景秀丽的山坡。
在那里,白敬先早就给自己买好了一块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