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聂印并沒有想到这一点,只是蓦然回想起,以曾月城隐藏得那般深的心思,竟然会自动撞上门來,还是以如此拙劣的借口。
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急了。
太子死了,他急了。如果仅仅是作为一个细作,至于急成这样?选在那个当口出现,实在是太可疑了。除非,他和太子之间,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就如秀妃闻听太子死讯时,几欲疯狂。
再有一点,曾月城落到印王爷手里,早已传至秀妃耳中。从那之后,曾月城便生死未卜,杳无音讯。偏偏,印王爷迟迟不來看她。
她也急了。
如果不是那么急迫,她仍旧可以扮演慈母,跟印王爷周旋,等待假儿子來看她。可她等不急了。
住在夕御宫里,快把人憋疯了。她有种玉石俱焚的冲动,想要将真相吐露出來,气死这些人。
只是聂印已经什么都知道了,甚至连细节都猜测得一点不差。原本他还猜不到涅康会是曾月城的儿子,可秀妃几次三番的追问,眼神的焦急,毫不掩饰。
果然,秀妃已经不顾一切,瞪着双眸,猛地将脸转向楚湛,凄然一笑:“你以为天下女人都爱你……都爱你,可我却觉得月城比你好一百倍……你真的以为,后宫的女人都要为你争宠吗?其实,其实,那很恶心,很恶心!我恨你,我恨你……”
剧情陡然直转,邱寒渡觉得不可思议。啊呃,皇帝楚湛戴了绿帽子不说,还被人嫌弃得跟什么似的。
楚湛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本來一直在听故事的他,淡定得不能再淡定了。虽然追杀聂印搞错了,有一些愧疚。但九五之尊,错了就错了,又有什么关系?
听了这一大堆故事,无非就是他自个儿的几个儿子,换來换去,也沒什么关系,换成什么都是他儿子不是?
可现在不对啊,连儿子都不是他的。这说明什么?说明这女人背着他和男人私通。皇帝的尊严受到了极大侮辱,他还能淡定得下去吗?
聂印最擅于在人伤口上撒盐,对涅啸微一点头,后者就命人抬了个笼子上來,放在大堂中央。
编织细密的笼子里,是一个血肉模糊的人。他沒被毒打,也沒被人用刀砍过,却是身上无一处完好。落到一个用毒用药的顶级高手手里,还能怎样呢?
景后忘了哭,惊愕地张大了嘴。楚湛也忘了生气,惊恐地盯着笼子。
再说如今的这位皇帝涅啸,眸色阴郁,定定地坐着,不敢动弹。那心情,简直不能用言语形容。他虽然坐上了梦寐以求的龙椅,却是如履薄冰。如果按照涅康是曾月城儿子的说法,那么当年,真正有资格当上太子的人只能是聂印。
聂印,才是天生的太子,真正的太子。
这个说法,让涅啸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就像是偷了人家的东西,名不正,言不顺。
甚至,在刚才的某一刻,涅啸还动了杀念。只有将聂印杀死,才能保证他君王的地位和尊严。
可是,看着那笼子里的曾月城,他瞬间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代之以满心满腑的惊惧。聂印对他來说,就像一个神,点石成金,不需要千军万马,也能将对手置于死地。
他怕了。
他看着秀妃疯了一般地冲向笼子,完全不似平日的端庄大气,像个惊恐的疯妇,嘴里哭喊着“月城”,骂着“聂印是个魔鬼”。
这个魔鬼是她自己招來的啊,怪得了谁?人家这魔鬼在大唯国济世救人,安居乐业,连天生深沉的心思都隐藏了。他看见兔子断了只腿,都会伤心半天,还会放下手中的一切來救治。
这样美好的魔鬼,是谁勾动了他体内邪恶的因子?是谁天涯海角追杀他和他的女人?是谁玩尽手段,将他一次又一次推向死亡的边缘?
他已经在大唯国洗涤成一个干净的少年,拥有最美的心灵,是谁化成他的母亲,杀害了他的养母,让他和自己的亲兄弟相残,让他和自己的亲生母亲反目成仇?
他神色淡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怒,不嗔,只是漠然。只有偶尔看向他的惹祸精,他才会目光变得温柔似水,一如当年那个大唯国风里來雨里去的干净的少年。
秀妃匍匐跪在聂印的脚下磕头,泪水乱了她脸上的妆容:“求求你!救救他!求求你……我错了,我错了……印儿……不不,印王爷……求求你救他……”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聂印仍是漠然,寒眸如星,清冷却渐渐泪眼婆娑:“我聂印朋友不多,涅康算一个。他死了,我要为他报仇。是你,和曾月城杀了涅康,所以,他得死。”顿了一下,又一字一字:“你,也是!”
他要祭奠他的兄弟,他的朋友,用涅康父母的血。这是一个多么悲凉的结局。原本,涅康从此可以和朵儿姑娘,成亲生子,逍遥快意。却在最后关头,一切都毁了。
一切都毁了。
也是在最后,他才发现,涅康的死,对他來说,是多么伤痛的事。他在午夜总是梦到涅康那双清澈又明亮的眼睛,梦到涅康带着朵儿姑娘满世界找好吃的东西。
梦里,落英缤纷。梦里,沒有血腥的味道。梦里,只有爱,和欢颜笑语。
秀妃绝望了,怒极,反笑,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朝桌边走去。她倒了一杯茶,然后找來锋利的剪刀,剪开那细密的竹编笼子,将茶喂进曾月城的嘴里。
曾月城全身溃烂,已不成人形,让人看起來无比惊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