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五岁时起。龙昶每年总要越过龙脊一两次与她见面。随着龙脊上内务使警戒越來越严。他越來越不容易偷偷潜入宗家宅邸。回去时受到的伤也越來越重。九岁那年最后一次见面。龙姬问:“都这么久了。控鹤府注意到你了么。你的目标是不是快要达成了。”
男孩舔着手臂上的污血。笑道:“若是被他们选中。我早就进入神机营了。我已经沒希望啦。就算闹得动静再大。那些大老爷也不可能给我半点好脸色看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冒着生命危险过來。”龙姬奇怪道。
“为了看你呗。”龙昶满不在乎地说。
“为什么非要來看我。”那时的女孩并不懂得这句话其中的意义。睁大黑眼睛问道。
“为什么。”男孩挠挠头。“我也不知道。为了那半块糕饼。”
龙姬笑道:“只是我剩下的食物而已。何必到现在还记得呢。我现在随时都带着食物。就是怕你过來的时候沒得吃。喏。这是今天晚餐的烧肉、胡饼和酱菜。多吃一点吧。”她从怀中摸出用手帕包好、带着体温的食物递过去。
龙昶眼睛眯成一条缝。把又黄又瘦的小辫子往脖子上一缠。小心地接过食物揣进怀里:“哎呀呀。太棒了。就知道过來肯定有好事发生嘛……这次我要带回去跟那个家伙一起吃。那家伙饭量越來越大了。真是沒办法……”
“你说的到底是谁啊。”女孩好奇道。
男孩咽了口口水。鼻翼一扇一扇地闻着怀中食物的味道。看样子在使劲忍住不去偷吃。“我沒跟你说过吗。是个满地撒尿的小屁孩。我五岁那年在街上拣到的。沒想到我俩还都活下來了。现在那家伙四岁多了。一天不吃东西就哭爹叫娘的。真是沒出息。”
龙姬惊奇道:“你自己活下來都这么艰难。怎么养活其他的小孩啊。他叫什么名字。”
龙昶摇摇头:“沒名字。我管他叫小褐。因为拣到他的时候他裹在一条褐色的破毯子里面。说起來。那不是毯子。是件外套來的吧……等我长大了也要做件褐色的棉大衣。看起來又暖和又耐脏又舒服哩。……哎呀对了。差点忘记了。有个礼物要送给你。”说着话。他伸手在怀中摸來摸去。手指头从破洞的外衣里杵到了外面。“哪去了……不应该啊……哦对了对了。”最后。他从绑腿中找到了那件礼物。解开一层层破布。将礼物高高托起來。满脸自豪道:“这是我在城东的墓地里找到的东西。肯定有几百年历史了。好看得很。跟你一定很配的。”
“这是什么。襟章吗。”龙姬轻轻接过那件礼物。借着月光端详。那是一枚银质的徽章。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头腾云驾雾的巨龙。笔法洗练。雕刻传神。那头银龙漂浮在如水月光里。仿佛随时可能活过來、昂首飞上九霄。“很美……从沒见过这样的东西。”女孩感叹道。
“哈哈哈哈。好看吧。”龙昶洋洋得意道。“就为这个东西差点打破头呢。”
女孩抬起头:“可是。如果把它拿去换钱的话。可以买很多食物的吧。你沒必要给我这么贵重的……”
“呸呸呸。换什么钱。我一看到这个紧张就觉得它是属于你的。其他人随便谁戴着都不合适。别多说了。拿去吧拿去吧。”男孩眯着眼幸福地笑着。推搡着龙姬的手。
“可是……”
话沒说完。凄厉的哨声响起。龙脊上的内务使再次发现了龙昶的踪迹。“那么。有空再见啦。”男孩摇摇晃晃地站起來。回头深深看了女孩一眼。腿一屈跃上半空。血红的曼殊沙华凭空开放。升起于夜色中的是一名身上缠满绷带、从异界昂然而來的奇异少年。刀风与剑光撕裂月光。龙姬握紧那枚银质襟章。跳下矮墙回到宿舍。心中充满莫名的哀伤。
那以后。她许久未再见到破破烂烂的男孩。那枚襟章连十九叔父都不认识。“你捡來的。真是好运啊。看起來怎么也是十代以前的古物了。好好戴着吧。你从小爱穿黑衣。一身黑看起來不够喜气。有个银光闪闪的小玩意儿也显得精神。”十九叔父这样说道。
十一岁那年。站在龙脊上俯视分家城寨。胸前的襟章闪闪发亮。龙姬不禁想起了那个蔑视龙家规矩的分家男孩。愁思一闪即逝。时光绝不停留。一转眼。十二岁到來。她离开了那所别院。回到父亲那一支的大宅。在父亲的帮助下进入刑堂。十四代最年轻的刑堂执行使。与十四代最年轻的擒龙军校尉。她和龙食月被人们当做金童玉女。长辈也默许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三代之外血亲可以通婚。两人是四代远亲。不过未出五服。
十四岁那一年。近百年來龙家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夜到來。那晚很奇怪地沒有星星。只有一牙黯淡到几乎看不见的血红新月挂在天边。是夜子时刚过。更鼓尚未敲响的时候。两千四百零五名分家子弟开始冲击龙脊。他们竖起五十把长梯攀上高墙。趁着夜色深沉。将内务使一个接一个杀死。等到哨声与铜锣声响起、内务使点燃烽火、燃起火把。这些亡命徒已经涌上城墙。占据了角楼、垛口和箭塔。开始向宗家宅邸冲锋。
之所以有“两千四百零五”这么精准的数字。是因为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