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言桂林山水甲天下。但朱慈炯面对桂林的山水怪石,却连半分赏玩的闲情逸致也无。
在新任兵部尚书瞿式耜和近侍韩赞周的陪同下,他踱步在漓江边上,呆呆地望着夕阳江景。
自从他移跸桂林以来,每天所听到的都是坏消息。南直隶沦陷、浙东危急、刘良佐叛变降清、武昌沦陷、黄得功自裁……
这些消息已经足够糟糕了。可比这还遭的是,自从杭州失陷,朱慈炯君臣消息阻隔之后,大批明朝宗室已向杭州蜂拥归降。不愿归降的鲁王朱以海居然在福建宣布监国。而比他更过分的则是唐王朱聿键建号隆武,堂而皇之的抢班夺权、另立中央。
坏消息纷至沓来,几乎都要把这位少年天子压垮了。他站在江边,眺望落日夕阳,久久都没有说话。
“徐枫那边有消息了吗?”这是他今日说的第一句话。韩赞周和瞿式耜都觉得有些奇怪。天下危急,为何皇帝会突然问起一个仍滞留在云南而无所作为的边臣呢?
不过天子征询,他们不得不答。于是韩赞周上前一步,颔首说道:“回陛下。桂林和昆明的驿站往还已断,暂无他的消息。”
朱慈炯愣愣地说:“如此说来,即使他在昆明登基称帝,另立朝廷,朕也无力治他的罪了。”
“这……”韩赞周一时词穷,只好将求助地目光投向了瞿式耜。
“朱家天子坐天下两百余年,若有人起了不臣之心,天下人必共击之。”瞿式耜说了句废话,废到连安慰人心都做不到。
朱慈炯缓缓转身,望着瞿式耜微微一笑,问道:“爱卿,你觉得朕可比古时的哪位帝王?”
瞿式耜略微一思,道:“倘若陛下选贤任能,可做光武帝、唐宪宗。”
“呵呵呵……”朱慈炯戚戚然地一阵发笑。他甩了甩袖子,说道:“爱卿不要再宽慰朕了。朕做不了光武帝和唐宪宗,只求不要成为汉献帝和唐哀宗吧。”
“哎呀!”韩赞周身子一颤,几乎就要哭出声来。他跪倒在地,带着满脸地凄苦之色说:“陛下万不可说这样的话。”
瞿式耜也急忙跪倒,说:“自古君忧臣辱,君辱臣死。陛下如此忧虑,乃是我们做臣子的未能尽心尽力之故。只要我们君臣一心、精诚团结,收复山河并非不可能。陛下千万不要灰心啊!”
“卿家快起,大伴你也起来吧。”朱慈炯将瞿式耜和韩赞周扶了起来,说:“朕当然明白卿家的忠心。卿家说得对。只要我们君臣一心、精诚团结,收复山河并非不可能。可是,唐王已称帝,鲁王虽未称帝却也是箭在弦上。此情此景下,我们如何做到君臣一心、精诚团结。”
瞿式耜道:“陛下所虑皆是事实。不过唐王和鲁王有此逾矩作为,也是事出有因。一来,杭州失陷,陛下消息不明。鲁王、唐王同样是朱明血脉。他们为振奋我汉人抗清之志,只得登高一呼。而今陛下已驾幸桂林,大可派使者去申斥,并让二王削去帝号。”
朱慈炯笑道:“那么,云南的孙可望呢?朕已封他为秦王,恩宠备至。可他的跋扈不臣之心没有丝毫收敛。瞿爱卿可怎么说?”
“这……”瞿式耜低眉一想,说:“孙可望本就是流贼,难以倚仗。”
“可徐枫说孙可望值得倚仗!”朱慈炯提高了嗓门,立即反唇相讥。
瞿式耜只得低下头去,不再言语了。自从徐枫离开松江府之后,南直隶的抗清局势就土崩瓦解。而此时他也是毫无消息。就像皇帝说的,说不定他此时也已在云南登基称帝了呢。
朱慈炯见瞿式耜不说话,更加恼怒,厉声道:“你说啊!徐枫为何认为孙可望可以倚仗,还反复劝朕封他为王!如今朕遂了他们的心愿,可换来的是什么?啊!”
瞿式耜连连后退,只得低头说:“徐暮帆一去不返,着实可虑。”
“哼!”朱慈炯不再与瞿式耜争辩,一甩袍袖,转过了身去。
一主一仆一臣子,三人站成一个直角三角形,却谁都没有看向谁。可怕的安静向空气一般蔓延开来,几乎令他们窒息。
打破这份安静的是一个火急火燎地小太监。
“陛下!陛下!”小太监一路小跑而来,或许是因为跑得太急,刚到跟前脚下一绊,摔倒在了朱慈炯身后。
“废物!”韩赞周怒斥了一句,说:“当着陛下的面如此失仪,成何体统!”
“是!奴才该死。”小太监拾起身子,恭恭敬敬地跪好,说:“陛下,云南那边来了一支大军,说是来勤王护驾的。”
“什么?”朱慈炯闻言急忙转过身来,盯着他问:“领军之人可是徐枫?”
“不,不是。”小太监答道:“此人名叫李定国。”
“李定国?”朱慈炯面现疑惑之色,喃喃道:“原来是大西军来护驾了。”
韩赞周和瞿式耜对望了一眼,上前说道:“陛下,大西军乃是流贼。恐怕他们此行护驾是假,逼宫才是真呀。”
“啊?”朱慈炯吃了一惊,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脚下一滑,险些跌进身后的漓江中去。
瞿式耜急忙上前将他扶住,说:“陛下勿忧。咱们不妨一探。”
朱慈炯心下惶惶,早已没了主意,忙问:“如何探?”
瞿式耜说:“这个容易。咱们只请李定国一人进城。他若是心胸坦荡,定不惧单刀赴会之约。”
“瞿大人说得是。”韩赞周也补充道:“咱们还可以埋伏下刀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