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漫天的大雪飘然而至。这是1644年的第一场雪,森然的气息骤然将整个神州大地带进了冰点。
徐枫、老庄主和黄宗羲围炉而坐,谈着往事。年轻的黄宗羲端起酒杯来“咕咚”一声,一饮而尽。酒入愁肠,却是愁上浇愁,不觉间,已是两行清泪滑下。
“可怜我自诩文章练达,有一腔拳拳报国的热血,却是不得重用,只能流连于江湖之间。”黄宗羲说完,举起衣袖来擦了擦眼泪。
老庄主也是摇头叹息,道:“可惜先帝虽有中兴之志,却无中兴之才,更无中兴之臣来辅佐。反而是温体仁、周延儒之辈把持朝政,朋党比奸。唉,大明衰微至此,也无怪乎满洲夷狄称雄于海内了。”
黄宗羲叹道:“今年五月,马士英拥立福王为帝,建号弘光。小生不才,曾毛遂自荐,以求得用。不成想,今日的南京,恍如昔日之北京。马士英、阮大铖也堪比温体仁和周延儒。小生与复社的同道上书弹劾阮大铖,却被那厮构陷,将我等投下大狱。若不是钱牧斋、河东君几经奔走,小生的项上人头恐怕早就不保了。”
徐枫说:“看来这位钱牧斋和河东君是正直的君子了?却不知他们是何许人也?”
老庄主和黄宗羲疑惑地对视了一眼,不免都露出了笑容。徐枫还在纳闷,“二位何以发笑?”
老庄主笑道:“徐相公也是读书人,何以不识大名鼎鼎的钱牧斋和河东君呢?”
黄宗羲瞅了瞅仍是一脸茫然地徐枫,才解释道:“钱牧斋乃是南京朝廷的礼部尚书,大号叫做钱谦益,是江南士子的领袖人物。”
“哦。”徐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说:“那这位河东君一定是他的好朋友了吧?”
黄宗羲和老庄主又是哈哈大笑。前者解释道:“徐相公此言也不错。他们确是益友,但也是夫妻呀。”
“啊?河东君是个女的?”徐枫大吃一惊。
“不错。”老庄主点头称是,说:“此女早年乃是秦淮河上有名的歌姬。虽沦落风尘,却才气纵横,又有绝艳之貌,引得无数fēng_liú才子折腰于裙下。”
老庄主说着说着,竟也陶醉其间,仿佛这位“河东君”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似的。徐枫瞧他那痴痴的样子,也是大受触动。“世上竟有如此美貌之人吗?”他暗暗想着。
黄宗羲接过话头,补充道:“更难得的是,河东君胸中藏有千万甲兵,其豪迈之气令许多男子自愧不如。真有点当年梁红玉的风采。”
老庄主哈哈大笑,说道:“梁红玉虽是女中豪杰,但终是文采稀疏。依老朽看,河东君乃是李易安在世啊。”
“这个我知道。”徐枫终于听到了一个自己熟悉的人名,忙道:“梁红玉是韩世忠将军的妻子。而李易安就是李清照了吧?高中时候我学过她的诗呢。”
黄宗羲叹道:“但愿河东君不似李易安那样晚景凄凉。”
老庄主也跟着嗟叹:“自古红颜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唉,世事难料啊!”
徐枫有些不耐烦了,忙道:“你们口口声声说的这位河东君,她到底姓甚名谁呀?”
“柳如是!”老庄主和黄宗羲异口同声地答道。接着,二人对视一眼,哈哈笑了起来。
徐枫被勾起了无限的兴趣,心中想道:“等我到了南京,一定要拜访一下这位叫做柳如是的奇女子。”
黄宗羲呵呵一笑,说:“好了好了,不提钱牧斋和河东君了。今日小生能与老庄主、徐相公痛饮美酒,畅谈往昔,实乃平生一大快事。既然酒足饭饱,我也该上路了。”
他正待要走,徐枫却叫道:“黄先生且慢!”
黄宗羲一愣,问道:“徐相公可还有什么交代的?”
“我……倒是没什么交代。不过,你就算去了北京,杀身成仁也无济于事的。”徐枫说。
黄宗羲皱眉点头,似乎对徐枫的话表示赞同。他张开双臂说:“可我一介文弱书生,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呀。”
徐枫又拉他坐下,问道:“黄先生以为,大明何以国事倾颓,一蹶不振?”
黄宗羲沉吟了半晌,说:“奸臣当道!”
徐枫摇了摇头,说:“倘若陛下贤明,奸臣自然也当不了道。”这话深得黄宗羲和老庄主的心,二人都深深地点了点头。
徐枫继续说:“黄先生此行固然悲壮,引人扼腕。但天下人就算有报国之志,为先生复仇之心,无奈朝政**,于事无补啊。”
黄宗羲向前探了探身子,问道:“那依徐相公之见,我大明的江山是保不住了?”
徐枫摇了摇头,说:“这倒也不尽然。不过,要想振兴大明,国家的制度就得变一变。”
“怎么个变法?”黄宗羲和老庄主纷纷侧目而视,认真地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这样的眼神对徐枫来说是莫大的鼓励。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据我的观察,大明之所以衰微,乃是缺兵、缺粮、缺人。但归根结底,缺的是钱。”
徐枫自斟自饮了一杯,继续说:“朝廷缺钱,所以兵力不足,与满洲八旗的作战也难求一胜。更因为缺钱,所以朝廷要加重赋税,逼得百姓走投无路,只得揭竿造反。民谣唱得好,‘打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你看看,因为李闯不纳钱粮,所以百姓拥护。于此相应的,便是朝廷苛捐杂税太多。”
老庄主也喝了一杯酒,咂咂嘴道:“徐相公这话说到痛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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