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厢房外,庭院里,柳真儿被活活打死在门前,惨叫一声声盖在这夜里的闷雷下,她一开始还喊纪眉山纪眉山……还一句句的骂,后来渐渐没了音。
庭院的角落里缩着两个孩子,大一点的女娃娃死死的捂着小男孩的眼睛和嘴巴,哭的不敢发声,低低道:“不要看不要看淮雨……”
那是……纪淮雨?
闷雷砸在夜色里,有下人看不下去,想劝,那女人便将她拉了出去一起打,在门前看着半死的柳真儿恶狠狠道:“你以为我是你那姐姐好欺负?我杜蘅嫁给纪子卿是下嫁!他纪子卿都不敢硬着语气和我讲话,你什么身份敢算计我,害我?别说今日纪子卿不在府中,就是他在,我也一定要拿你的命来偿我孩子的命!”气极了指着柳真儿发抖,“打!往死里打!”
闷雷响过,柳真儿血肉模糊的趴在地上不能动弹了,一双眼睛却死死的盯着门边的纪眉山。
死不瞑目。
死不瞑目……
“九生!”
九生听到有人喊她,有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便像那闷雷过脑一般,猛地一颤,堪堪的闭眼昏在了深井边。
她最后看到一群下人抬着柳真儿的尸首往深井这边来……
“九生?九生?”嵬度抱着她,一声声喊她。
她在天旋地转之中强撑着睁开了眼。
她抓着井沿不住的发颤,张嘴想说什么,嵬度忙低□子去听,就听她道:“救人……五爷和宋芳州……”气息全闷在胸口,昏沉沉的晕了过去。
似乎一直在打雷,响的吓人。
她看到有个小小的人影推开了房门,探了小脑袋进来,可怜兮兮的瞅着她,“娘,我今晚可以跟你睡吗?就一晚……”
一记响雷炸在夜空里,他吓的一哆嗦,一路小跑的进来,跳到榻上掀了被子钻进来,毛茸茸的小脑袋供在她的手背下,闷声闷气的道:“太吓人了,娘不要害怕,我来陪着你。”
她在发梦,昏昏沉沉的一直在发梦,梦到小小柳眉山和柳真儿。
梦到柳真儿院子里的那颗杏花树,长长的夏季,知了在叫,柳真儿坐在树下的软榻上看书纳凉,那么点儿大的柳眉山就睡在她的手边,她轻轻摇着扇子给他扇风。
柳眉山不知梦到了什么,紧紧的皱着眉头,翻身抱住了她的胳膊,嘴里嘟嘟囔囔的,“娘是个好人……”
柳真儿低眉看着他,泪痣盈盈,手指轻轻抚平他的眉头,万般柔肠尽在眼底,拍着他的背轻声道:“我的眉山不要再有事了,娘做什么都甘愿。”
她梦到小小的院子里落满大雪,柳眉山蹲在院子里堆雪人,柳真儿在旁边给他撑伞,轻轻的咳嗽。
柳眉山忙抬头问她,“娘冷吗?”
柳真儿笑着哄他,“眉山替娘捂捂手就不冷了。”
柳眉山便认认真真的起身,捂着柳真儿的手在嘴边哈了哈,又问:“现在呢?”
“不冷啦。”
…………
她做了许多零碎的梦,梦里全是柳真儿牵着小小的柳眉山和跪在莲花池边低低哭着的幼年柳眉山……
然后她听到一个声音,在她耳边一边一边的道:“他罪有应得,他该死,柳眉山该死,你找不到他,他害死了我,罪有应得该下地狱……”
是柳真儿的声音,做鬼后的声音,一遍一遍,九生听的发恼,猛地睁开眼醒来,就看到蒙蒙的晨光从窗户外透了进来。
已经天亮了?
九生心里一惊,翻身坐起,就往屋外去,一头撞上了正要进门的嵬度。
“九生你醒了?”嵬度忙扶住她,喜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九生抓着他的手臂,问:“五爷呢?五爷和宋芳州救下了吗?”
嵬度笑容慢慢淡了,扶着她回屋道:“你别着急,归寒找了人下井去找,宋芳州已经找到了……”
“那五爷呢?”她急着问。
嵬度看着她的急切,尽量放缓语气道:“还没找到。”看她脸色发灰又忙道:“不过在井底找到一具白骨。”
“白骨?”九生蹙眉。
嵬度点头,“井如今是枯井,那具白骨烂在井底,宋芳州就在白骨旁边找到的,但是不见柳眉山,那白骨很奇怪的是很重,怎么也移动不了,压在那里死死的,问过老管家,他也不知这井底的白骨是谁。”
九生若有所失的蹙眉想了想,“带我去看看。”抬步就要往外走。
被嵬度拉了住,“你就这样出去?”
九生低头才发现自己没穿鞋子,就听嵬度难得叹气,无奈的问道:“你还是放不下他。”
九生转身回去,坐在榻上低头穿鞋子,却怎么也穿不好。
嵬度便蹲□,托起她的脚细细的替她穿好,“十年了,你还是放不下。”
九生低头看着他的手指,不带语气的道:“如果他活着,活的好好的,我不会放不下。但是如果,他死了,我大概真的放不下了。”
嵬度抬头看她,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拉嵬度起来,与他平视,道:“嵬度,他曾经是我的救赎,在所有人厌弃我的时候他将我捡了回去,为我重新取名,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或者这以后怎样的变故,我都极为感激他当初救了我。如果他好好的活着,那我也没有什么好放不下的,但如果他死了,还死在我的眼前,我这辈子都无法释怀,你明白吗?”
嵬度看着她点了点头,握着她的手说:“他不会死的,他一定会好好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