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太子殿。
院外红墙环护,柳树周垂。太子侍从周岩疾步跨进了烫金檀木大门,腰间悬着的一把银刀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晃动着。
绕过一道长廊,行至一朱庭小院,院内假山点缀与河池之上,被点点白雪覆盖。
“殿下——”周岩一眼便看见了假山旁提着一笼金丝雀的段钰,“不好了。”
段钰闻言,原本悠闲的神情此刻忽然神色一紧。
“沈夫人有孕了。”周岩靠近她的耳边,低语一句。
此言一出,段钰伸手敲了敲他的脑袋,“此乃好事。”
“可是殿下您不是……”周岩道,却察觉此话不合时宜,后半句也只好掐在了喉咙里。
段钰穿了一件镂空云纹淡灰色长袄,外松内紧,衬得他身线极佳。只见他转了转戴在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笑道,“我是喜欢她。”
“可是沈夫人毕竟有孕在身,如今四皇子处处和殿下争锋相对,殿下还是将此意尽早扼杀为好。”周岩劝了一句,因其父是太子太傅,从小便是太子的身边人,可是周岩仍猜不出段钰的心思。
“这男女之情,讲的是你情我愿,我段钰绝不强求。”太子眯上了眼,自然知道他与常人有异,这寻常的情滋味,之于他来说便是这君王之路的拦路石。
“去库房把那件玲珑盏给沈府送去,权当是谢了燕…沈夫人的救命恩情。”段钰轻轻地说了句,便提着金丝雀朝里屋走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周岩到犹豫了。
玲珑盏,原是先皇太妃送给殿下的生辰礼,这些年太子一直将之视作珍宝,隔三差五便要差人去悉心打理,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那玲珑盏光泽不减当年。
如今就这么送人了,周岩倒觉着有些奇怪。但毕竟是太子的意思,他也不敢违背。
这边沈府却异常的冷清,给夫人诊出喜脉的消息如风一般,吹遍了沈府大小院子。就连沈老夫人也放下了对燕语迟的偏见,给她送来了许多价格不菲的补品。
自大夫走后,沈相言便名人封锁了消息。这倒让沈府上下开始议论了起来,不知是谁传出了燕语迟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沈将军的消息,沈老夫人一听,气的不行,又让人将补品拿了过她败坏门风,要将她赶出去。
燕语迟躺在床上,一刻钟之前与沈相言吵了一架,又听到了这些风言风语,自然气得胸口起伏不下。
“让大夫给我开一副滑胎药。”许久,燕语迟才说了这么一句,吓得整个屋子里的下人都跪在了地上,齐声道,
“将军有令,若是夫人腹中孩儿有何不妥,便要取了我们的性命啊夫人!”
门外的月言恰巧听见了她这话,吓得手微微一抖,才出锅的热粥重重地摔在了脚边。
“夫人!”月言提群跑了进来,跪在了燕语迟的床沿。“孩子是无辜的呀。”
“他封了这消息,不就信了这孩子不是他的?”燕语迟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整个人如受重挫一般,一双眼睛空洞地望着远处。
“夫人不是常说,谣言止于智者吗?”月言脸上划过一滴泪,她从未看见燕语迟这么伤心过,“夫人,将军来了。”门外的云凌进来通报一声,看见一屋子的人跪在地上。不出半刻,沈相言脸色阴沉地走进来直奔燕语迟。
“你不要这孩子?”沈相言声音很沉,语气如质问一般,听得人略带不快。
燕语迟放在被褥上的手握成了拳头,脸上却毫无怒意,反而淡淡一问,“将军是觉得高兴还是惋惜呢?”
“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罢了。”燕语迟接着道。
“不管这孩子是谁的,只要你一日是我的女人,这孩子便是沈家长子。”沈相言道。
此言一出,燕语迟起身掀开被子,面色苍白地朝着沈相言走去。
“啪——”一道清脆的巴掌声落在了沈相言的脸上。
“沈相言……”燕语迟咬牙,白皙的额头上青筋蹦起,“你这个混蛋!”
被她一打一骂,沈相言倒像是习惯了似的,转身离开之际,吩咐一句,“孩子没生下来,夫人哪儿也不许去。”
望着那人逐渐消失的背影,燕语迟瞬间就崩溃了,将一桌子的茶水杯子掀翻在地上。月言和云凌二人赶紧去拦,和她周旋之际,光着脚的燕语迟踩在了碎玻璃渣上,一地的血吓得一旁的婢女脸色苍白,还以为燕语迟落了胎,忙出去请大夫。
那婢女慌慌张张地从院子里跑出去,恰巧与路过的二房楚娇碰了个面,被楚娇叫住。
“慌慌张张地干什么,真是没规矩!”楚娇责怪一声,自然也知道她是从燕语迟院子里跑出来的,言外之意,自然是想打听燕语迟的消息。
“夫……夫人流血了。”不知是被吓得还是跑得,那婢女满脸是汗,“奴婢不敢耽搁。”
楚娇放她离开,便往回走。
“夫人,这雪燕不给大夫人送去了?”一位婢女有些好奇。
楚娇苦笑一句,“恐怕现在不合时宜了。”
燕语迟喝了一点药后,便晕沉沉地睡了过去。
“此事还请先生保密。若是有人打听,先生知道该怎么说。”沈相言嘱咐大夫一句,那大夫连连点头。
说完,便让阿秋送他离开。整个屋子里,只剩下了他和燕语迟。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沈相言关上了门窗,转身朝着床边人走去。弯腰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手,转身将暖炉放在了她的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