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敞潮心里正为心情澎湃着呢,家人送上书信一封,落款是康氏。
看完此信,黄敞潮又惊又怒。马大元是他的至交好友,虽说他的惨死和黄家灭门一案比,似乎在黄敞潮的心里,排位要稍微靠后一些,却也是不曾或忘的。也可以说,这几年他黄敞潮实在是太点儿背了,这些惨事接二连三的跟着他打转,他都愁不过来了。此时冷不丁的得知,他族弟夫妻的海难,可能是有人蓄意加害;他的好友生前追查的嫌犯,现下正从他族弟留下的生意中窃利!这消息未免太震撼了!
聪明人都喜欢举一反三。之前他一直想不出来,他黄家从不曾得罪什么人,怎么就会招致此祸。此时,他也就着这个思路想过去了——莫不是,有人贪他黄家西域商路的获利?
那马大元的被害,又与此事有何牵连?
黄敞潮闭着眼睛,右手并着的食指和中指不时轻轻的叩着桌案。忽然,他猛地睁开眼睛,从案上的一摞书信里,抽出一份展开来。
“扬州黄家船行掌事黄十三母亲暴毙……掌事送母回乡安葬、月余未返……管事勤伯……暴毙,疑似中毒而亡……”黄敞潮一边看信,一边喃喃自语。末了,高声唤过书童,叫他把船行派来送信的人叫过来问话。
“黄十三……”黄敞潮叩着这个名字陷入沉思。黄十三本是扬州黄家当家人黄牧波的堂侄,也就是黄灵的堂哥。黄十三的父亲没什么才干,作为黄家嫡子,过的倒是舒服,是个无功无过的闲人。可偏偏在黄牧波的父亲过世的时候,他在外面纳了个小妾,就是黄十三的母亲;而他的正妻,却因为守孝操劳,而掉了六个月的胎儿。后来事情爆了出来,这正妻倒是咬牙把黄十三母子接进了家门,却是恨他们恨得不行,只当作下人对待。黄十三的父亲,因为孝期不守制,也被族里发落了一气,也把怨气撒在了那对母子身上。那母子俩境况之惨,可以想见。这事情,还是黄牧波和黄敞潮说起过。堂兄在黄牧波父丧期间,出了这么一起荒唐事,黄牧波心里也很是恼他。虽说明知道稚子无辜,却对那孩子怎么也喜欢不起来。还是黄敞潮劝他,不论如何,总是本家子弟,这才勉强接纳了他。本来这孩子的名字应该是当家人黄牧波来取,因为黄牧波的这个心结,这孩子就一直按照同辈排序,被唤作十三郎,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为了讨好正妻,黄十三的父亲在他六七岁的时候,就把他打发到船上去讨生活。跑船很是辛苦,更何况还是个孩子。黄牧波虽也交代手下人看顾他一些,碍着他老子的情面,也没说让他和其他族中子弟一道去读书。手下人知道缘故的,便把黄牧波的意思琢磨拧巴了,以为是要让这孩子好好吃些苦头的意思。于是黄十三小小年纪,什么苦活累活都受了,恶言白眼之下照样应对的滴水不漏。十四、五岁的时候,船上的活计,水上的买卖,没有他不门儿清的。几个老管事心疼这孩子不容易,也愿意多教教他。所以当年黄牧波夫妇遇难之后,几个老管事提出,让黄十三出来掌事。说是这孩子熟悉买卖门道、沉稳耐劳,又应对得体,几个老管事也都愿意扶他一程。就这样,黄十三接了黄牧波做扬州黄家主事的位子。只是不想,这才区区三年的光景,黄十三的母亲竟然病逝了。旁人大多会说,这当真是个没福的。此时,黄敞潮却觉得有些蹊跷。
黄敞潮问过扬州的管事派来送信的阿誊,黄十三母亲去世的始末。这阿誊三十岁上下的年纪,为人有些愚,说他老实吧,又有些话多。人缘倒是极好。正是因为他这么个脾气,高门大话的下人多和他较好,他倒是什么消息都知道点。此时宗族长问话,黄誊毕恭毕敬,言无不尽。原来黄十三的母亲一直体弱,本来就是一小户人家的闺女,娇养大的;没想到嫁的不是个稳妥人,担惊受怕、吃苦受罪这么多年,身子早就熬毁了。本就是病歪歪的一个人,就是得急症走了,也不稀奇。可偏偏死相太惨了,大家都说她当年红颜祸水,勾搭了老爷在孝期养外室,又连累的孩子受罪,所以老天爷罚她,让她有福没命享,死都死的那么难看。
黄敞潮听了,心下不由一动,“她死得怎么个难看法?”
“您没见呢。太吓人了!前一天睡下还是好好的,第二天一早,整个人都是紫的,胀得鼓鼓的,面目全非。五官流血,还有股腥臭气……”
黄誊尚且絮絮叨叨的说着,黄敞潮已是惊异不已、震得僵坐在那里,一时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