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喝药——我没有病!快放开我——啊!!”
屋外不知是那个院落,传来女子尖利凄婉的叫声。
便随着夏日的蝉鸣,听得人有些烦心。
我站在屋内,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四个月前,芍药宴上那身着粉衣的娇俏少女,淡色的褙子,同色绸绢的马面裙。生得一张鹅蛋脸,下巴丰腴而神色间明媚活泼。
然而此时的她,却是面色蜡黄形同骷髅,一身素白的布衣,嘴唇干裂眼窝乌青。一双秀目,两眼空洞无神。
“奴婢请孙昭容安——”
我屈膝福身行礼。
等了好半天,这少女才转过头,恍惚间看向了我。
其实,我没有必要行这个礼。
但是我得要叫醒她,不是么?
怀宁侯世家养尊处优的嫡系大小姐,家中唯一的千金。
入宫之后虽只是九品昭容,但凭着家世出身和周太后的赏识,也没有受过什么委屈。安安分分地住在永清宫,性子好动了些,却也并不让人生厌。
然而一夜之间,却扣上了莫须有的罪名,指使内监‘谋害皇嗣’被打入冷宫。
这样的巨变之下,人也开始憔悴起来。加之冷宫条件简陋,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这样的日子,和这样令人窒息的环境,足矣将一个大活人生生逼疯。
“你是..琪掌宫?”
孙昭容显然还没有到神志不清的地步,迷茫着睁大了双眼,认出了我。
“皇上呢?案子查清楚了对不对?我是不是可以出去了?是不是啊——”
孙昭容的脸上满是欣喜,急切地问道。
我仅是退后了一步,无视她一脸的迫切的询问。
时隔一月,她还不知道,琏嫔小产的案子早已经盖棺定论了。
这是宫里,没有包公,没有真相。
说你是凶手,那就是。
没有任何理由,你必须是。
即使不是,也会有一切证据证明你是。
可惜了好好的一个姑娘,为那个没有脑子的周婕妤当了替罪羊,却还浑然不知。
“吴姐姐呢?她说了,她一定会救我的——”孙昭容急了,大叫着道,“我要出去,我不要在这里!琪掌宫..你见到吴姐姐了吗?”
听到孙昭容口中的吴氏,我倒是一愣,接而不屑地冷笑。
“昭容说得可是吴昭仪?”
“对、对”孙昭容点头,急忙问我,“吴姐姐没有事吧?她做了昭仪?看样子她应该没有受牵连吧?她..”
“吴昭仪很好。”我淡淡道,“因为她是踩着昭容的身子上位,自然是很好了。”
“你这什么意思?”孙昭容一愣,接而脸色由白转红,“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吴姐姐怎么会害我!你、你骗人!你这个坏蛋——你给我滚!”
“呵呵..”
白白为他人做嫁衣的人,很傻很天真,更可悲。
“吴昭仪有孕了,你知道吗?”我只是问道。
“是么..”孙昭容又是一愣,眼中一丝茫然,“那又怎么样?吴姐姐有孕,不是好事吗?”
“是啊,的确是好事呢。好到近三个月的身孕,却要瞒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我道,“你和吴昭仪先前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她有孕,你也该看出些端倪来不是?那么,她又是如何回答你的呢..”
“她..”孙昭容语顿,然后激动地高声大叫道,“不可能!吴姐姐不是那种人!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在事实面前,人总是几乎是本能的,在选择逃避。
“还是美人的吴昭仪在发现自已怀有身孕之后,并没有声张。她谨慎小心,不走漏半点风声。甚至连住在隔壁的你也要提防着。同时,她也在寻找靠山..她需要一个能让她平安生下孩子的靠山。”
“真是天意使然呢,偏偏这时候,宫中发生了一件事——琏嫔,也便是杜淑女在午后散步时于路上小产。凶手的作案方式很拙劣,以至于留下了线索。”
孙昭容睁大了双眼,我看着她挑了挑嘴角。
“当安嫔查到了周婕妤头上的时候——周婕妤是太后侄女,这一点可是宫中人尽皆知的事。也许对于宫中诸人而言,这是一件避之不及,唯恐被牵连的事情。但我们聪明的吴美人,却从其中看见了机会。”
我停了一下,注视了孙昭容很久,这才开口接着说道。
“就在案情对周婕妤极为不利的时候,半路杀出来个清理杂草的司苑司宫人,自称亲眼看到了内监将杜淑女推倒。当然,这个宫女是被人买通的。于是案情发生转折,可以想象吴美人是如何找到周太后,又如何把这把火引到了你的头上去的了..”
“吴美人接着此事,得到了周太后的青眼。有了周太后的庇护,肚子里的孩子,危险可不就少了几分么?可惜啊,她踩着你的头上位成了昭仪。而你却浑然不知,真是讽刺,你居然还心心念念着她的好。到底是奴婢太现实,还是昭容太天真?”
“一定是万皇贵妃派你来的——”孙昭容并不像是在对我说话,“一定是,我才不会相信你呢!你说得不是真的..不是..吴姐姐她怎么可能这么对我?她、她还替我求情...”
“面子上的事情,谁都会做。”我道,“至于阿琪,不错,奴婢是受皇贵妃娘娘之命。奴婢既然敢来,就一定是带着证据在的。不过奴婢觉得其实没这个必要,毕竟奴婢手中的证据是一回事,你看到到可却是另一回事。”
我掸了掸袖子,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