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壁泉在寺庙后山,香客无法进来。
作为熟客常客,路过的和尚看到他,说的都是:
“白可施主,又来了。”
“是啊。”
“这两日山里的气温有所下降,泉水更加寒冷,不要呆太久了,注意身体。”
白可笑了笑,点点头。
来到思壁泉边,四周已经无人,夜幕渐沉。
泉水哗啦,如银练从山崖倾泻而下,飞出无数雪花。
脱了僧袍,放在一边,只穿着xiè_yī裤走了进去。
因角度的原因,泉水只在前面飞溅而过,与石壁实际还隔了一小段距离,形成狭小的中空地带。
少年坐在那里,一条腿曲起,手肘搭在上面,透着股漫不经心。
瓢泼的水弧不间断从眼前划过,头顶淅淅沥沥的水花落在身上,滴湿衣服,凉意从皮肤传入骨子里。
泉水泉声隔绝了外界,他看不清外界,外界也看不清他。
闹腾的眸子这才一点点冷却下来,注满落寞,再无掩饰。
手攥上胸口,晶莹的泉水从手背滑落。
怎么办。
好想,好想,他的姐姐,他的公主。
想到不敢让自己停下来,只能忙忙碌碌,一停下来就会想念,想到心痛。
可如果不去想念,又更加心痛。
少年慢慢弯了腰,脊骨伶仃,蜷缩在泉水后面,脆弱一览无余。
直泡到月上中天,山泉冷气入骨,他才慢慢起身回去。
身体冻到麻木,直觉迟缓,心痛才不会那么难以忍受。
披上僧袍,一步步走回柴房。
山间月冷,少年遗世,像一抹洁白无瑕的梦,逐渐离去。
柴房在比较偏的地方,入夜后,除了自然之语,几乎不会有其他声音,寂静异常。
里面还有一个小房间,用来放干茅草,因为经常入住柴房,他就把小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当做独立卧室,非诚勿扰。
白可头有些昏沉,摸摸索索进去小房间,关上门,灯都不点,倒下就睡。
身子难受,浑身发热,意识模糊。
他抱着自己,蜷缩起来,难过咬着牙,偶尔泄露的呢喃,也是“公主”“姐姐”。
“他生病了,又在硬挨。”
柔软的手抚上额头,温柔的叹息。
“小影,麻烦你找块毛巾和打盆水来,要小心,不要被发现了。”
“是。”冰冷的声音。
白可把脸都贴过去,蹭着柔软的手心,缩起刺人的棱角,疼痛孤独的惧意顷刻消散。
一声声,“姐姐,姐姐,姐姐。”
柔软的手心安抚摸了摸他。
“白可,我在。”
“别离开我……”
“好。”
听了这话,焦躁的情绪慢慢平复,少年安静下来。
过了不久,丝凉的毛巾放在额头,驱散了燥热。
少年满意,搂着那只手蹭了蹭,舒服睡去,一夜无梦。
“当!当!当!”
晨钟响遍四野,雾霭茫茫中,寺里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亲枫打着哈欠,睡眼惺惺坐起来。
“白可,起床了!”
喊了一声没动静,扭头看去,另一个床铺干净整洁,显然没人睡过。
他一拍脑袋。
都忘了,这家伙又睡柴房。
被子随意一掀,穿好僧衣,打开门正要走出去。
一个白色人影忽然扑过来,怼到他门面上,大眼睛幽幽的说。
“亲枫,你有见到公主吗?”
“啊啊啊啊啊啊!什么鬼!”
亲枫吓得魂飞魄散,险些使出打鬼十八劈,看清是白可后,立马收手。
“你吓死我了你,你干什么!什么公主?!”
少年只穿了洁白的xiè_yī亵裤,发髻凌乱,就像刚从床上跳起来,闻言,一把推开他,走入房内,开始翻箱倒柜的找。
亲枫站在门口看他莫名其妙发神经。
“你找什么?”
“公主,昨晚公主来了。”
“公主?她不是在皇宫吗,怎么会来这里,而且,我们怎么不知道?”
少年不回答,继续找任何有可能藏身的地方,就连不可能藏身的地方都没放过。
亲枫,“哇靠!那个柜子那么小,公主是藏不下的,请你理智一点!”
白可不为所动,他昨晚明明感觉到公主来了,可早上惊醒,柴房空空如也,只有他一人。
就好像,一个梦。
他不信,到处疯跑到处疯找,生怕迟缓那么一点点,就真的只是个梦。
眼镜一个人住在隔壁,被吵得不行,又累又困行动呆滞走出来,眼镜滑挂在鼻尖,后仰脑袋,透过镜片,就看到白可魔怔一样在翻找东西。
“阿般菠萝蜜,白可怎么了?”
亲枫倚在门口,淡淡回答,“又疯了。”
然后奇怪看他,“你怎么这样说话?”
阿般菠萝蜜是什么鬼。
眼镜眼皮子耷拉,语气痛苦,“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别提了,一连抄了几天佛经,现在脑子里就像住了一个和尚,魔音,啊不,佛音萦绕,脱口而出,摩诃迦卢尼迦耶。”
亲枫庆幸自己写东西就困,所以没被安排如此高深的任务,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算作同情与安慰。
房间里,一片狼藉。
白可已经疯找完毕,靠坐在床边,不发一言,满脸失望。
眼镜与亲枫对视一眼。
亲枫开口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公主一直在皇宫,没来万佛寺。”
“不,她来了。”很固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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