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就职临时大总统,也就宣告战争结束,天下却未必太平。
毅军、河南混成协、倪家军、从北京返回河南的武卫军从西、北、东北、东四面向鄂军第九镇和第八镇(季雨霖部)驻防的许昌、南阳、汝宁、信阳压迫。双方虽然都没有派出前哨接触,可总体态势却已经表现出“北军要压迫南军出豫”的意图。
何向东的对局是:以第五协司令部率第十标驻罗山,第一纵队驻许昌、第二纵队驻汝宁,豫南兵团司令部率第三十五标、第五协之第九标,附炮队、马队、工辎各一队驻信阳,第三十六标驻武胜关,摆出了一个前轻后重的架势。之所以说是架势,乃是袁世凯只要给出相应的条件,咱是可以撤军的。
1912年3月14日夜,黄陂。
晚讲过后,何向东拿着徐树铮写来的长信登上东城墙,信步巡视。他的身后大约五、六步,万耀煌和裘三升亦步亦趋。信已经看完,不用在春夜的星光下徒费目力,拿着,只是下意识的动作,似乎证明第九镇统制官在深入的思考。
一封长信,包含了许多足以引起深思的信息。
袁世凯、革命党的孙文和黄兴,还有黎元洪,都不是何向东希望的那种可以领导中国革命的人,却也不一定从头到尾都是何向东的敌人。
第九镇兵进河南,对黎元洪来说是保妆总统宝座的手段;对袁世凯来说,黎元洪、何向东剿匪是假或说是其次,主要的、真正的意图是要价做交易;对革命党来说,这是一种莫名的鼓舞,证明方君瑛所说——何向东和第九镇是真正革命的!对严重关切河南军事对峙的列强,特别是日本人而言,这种局面是他们乐于看到的,需要大加鼓励。
降低一个层次再来看。第九镇兵进河南,对尚且还是第一军总统官的段祺瑞来说,是一个在袁世凯面前证明价值的机会,也是继续统兵的理由;对冯国璋来说大致相同,可冯国璋首先还需解决自己和禁卫军在大总统面前尚有些尴尬的地位。对张镇芳来说,本来没有悬念的河南都督之位出现了强有力的竞争者,他必须全力以赴的动用一切力量来保住这个位子,即便是以支持段祺瑞或者冯国璋领军为代价。
再次一个层次来看,赵倜、倪嗣冲都可以绝了都督河南的念想,张锡元资历比他们还欠一些,更不用想了。他们现在需要考虑的是——谁来总统北洋各军对抗南军?提前做好迎接“总统官”的准备,对他们的未来而言是极其重要的。
因此,徐树铮要写这封长信,目的就是要何向东配合段祺瑞在袁世凯那里谋求继续掌握兵权,或者说是扩大未来陆军总长的权力范围。
对何向东而言,目前的局面看似有利,其实不然,一个不好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南北政权并存的现象不会太长久,袁世凯正一步步实现逼迫南方退让,定都北京已然是现实,就看参议会何日入驻北京而已。也就是说,袁世凯即将掌握中国的最高权力!
此时去得罪袁世凯?不妥当!战后裁军是肯定的!此时挑起战端是要失去道义制高点被千夫指、万夫骂的!地方是要服从中央的,鄂军第九镇的未来还攥在今后的陆军部和袁世凯手里。所以,在袁世凯那里证明了何向东的能耐、第九镇的力量,在全国舆论中留下一个好印象,在革命党那里得到一些支持,达此目的后必须见好就收。
可是,徐树铮信中透露——袁世凯依然准备让张镇芳当河南都督,还会在近日下令鄂军撤出河南、回归原防,而且,袁世凯已经动了调鄂军第九镇出湖北、驻山东甚至东北的念头。如果第九镇遵令而行,段祺瑞领兵或扩大陆军总长权力范围的计划要落空,何向东的豫南布局也被瓦解,而部队被调出湖北,对鄂东社会改革、对以汉冶萍为核心的工业发展计划,都是致命的打击!
一代枭雄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兴许,袁世凯早已经看透了段祺瑞的把戏和何某人的软肋!
祭出白狼这件法宝?不,不行,汝宁城——王家村一战留下些许破绽,张锡元已经察觉并在秘密调查真相。如果此事公之于众,谁能接受“第九镇炮火误击倪家军,放跑白狼”?按照常理,被打散的土匪总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元气。再说了,经常拿出来显摆的还是制胜的法宝吗?
所以,白狼还需在桐柏山潜伏一阵子,以后即便要出来,都要与第九镇撇清关系。
以后,未来,嗯,这才是应该抱持的着眼点。
何向东突然之间就想通了!眼前利益不能与鄂东大局、汉冶萍的工业计划相提并论!徐树铮这封信有好意,可真实目的是要把何某人当成一杆枪,段祺瑞的枪!
“万耀煌!”
“到!”
“电告武昌副总统,我军已达剿匪之目的,请示克日从河南撤军,回驻原防。此电,并发南京陆军总长黄克强公。”
万耀煌领命离去,此时,头脑清醒的何向东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西城墙的尽头了。回转,沿着大西门城楼的阶梯下了城墙,街边就是军医院。如今的军医院已经没了伤员,病人则在城外二程祠的军地两用医院就诊,所以显得很是冷清。
又到这里了,进去吗?何向东的目光透过大门,看到里面的一排屋舍那个熟悉的窗口亮着灯。姚青荷随王颖母子走了,去上海读书了,又是谁在那间屋里?哦,多半是新分配到军医院的“学习军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