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宫侍瞅瞅他,还是各自跑开了。
立在廊下,南宫阙将所有的动静尽收眼底——是报应吗?这是对他为政以来,长期不重视百姓的报应吗?
作为君王,就应该时时处处关注国计民生,可他如许多年来,都做什么了?将大量的精力与时间,耗于皇室内部的纷争,最终是将权力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却忽略了自己的权力来自哪里。
所以,当灾难发生时,他所看到的,只有一片纷乱的人心。
平时不努力,临到头难道可以抱佛脚吗?
答案是——不可以。
通常,一个国家的灭亡,往往不是来自外部,而是内里。
内里如果朽坏了,只需外力轻轻一压,便会整个倒掉,如果内里刚韧,外面的压力再强悍,也无济于事。
很多道理,南宫阙从前并不明白,现在明白,也有些晚了。
回到大殿里,南宫筝颓然坐下,顺手拿过只酒壶,朝口中猛灌。
“皇上——”一名妃嫔走过来,抢过他的酒壶。
“滚!都给朕滚!”
若是从前,看到这些娇滴滴的美人儿,他总是充满兴致,可是今天,却只有满腔的躁怒。
“都是没用的东西!为什么不是夜璃歌?为什么你们都不是夜璃歌?得夜璃歌者,乃得天下,难道是真的吗?是真的吗?朕的万里锦绣山河,满腹聪明才智,财宝无数,兵强马壮,难道都敌不过一个女人么?”
“哈哈哈哈——”帝王狂纵的笑声,在华丽的殿阁间,一波接一波地扩散开去。
他不懂。
他真的不懂。
纵然这世间富贵如云,山河锦绣,到最后,都只是一场空梦。
权势也好,功名也罢,利禄也好,都是镜中花水中月,当不得真的。
唯一能当真的,只是,人心,人心而已。
人心才是最重要的。
只有当一个帝王的威望加于海内,只有当一个帝王的胸怀能够容纳百川,只有当一个帝王的灵魂光明无私,他才能像一轮朝阳般,朗照整个乾坤。
可他不是。
做了很多年的皇帝,却始终不明白,帝王之道最高层的内涵。
不是权势,不是武力,而是——仁义之心。
……
仁义之心,不可敌,仁义之师,不可胜。
夜璃歌一笔一画,缓缓地写着。
傅沧泓走过来,一字一句地念着。
“歌儿,这就是你父亲所说的,常胜之法吗?”
“是。”
夜璃歌点头。
傅沧泓眯眯眼,想说什么,却到底没有开口。
夜天诤,那个男人,可以说是天下男子的楷模,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他会一直带领整个璃国,走向繁荣富强吧。
回想起那一场烽烟滚滚的战争,傅沧泓心中至今有一种十分奇特的,难以形容的感觉。
他觉得,夜天诤教了他很多东西,却说不明白那是什么。
但他仍然深深感谢,感谢上苍让自己遇见夜璃歌,进而认识了夜天诤。
因之,方有今日的傅沧泓。
“仁义,仁义。”
“对,”夜璃歌后背挺直,“沧泓,将来得了天下,你一定要做个仁义之君,否则——”
“否则如何?”
夜璃歌没有言语——《命告》中的另一层意思,是她至今都没有告诉傅沧泓的,她能成就一个帝王,却也能毁掉一个帝王。
倘若这个帝王不能行仁善之道,不能很好地担负起兼济苍生的重责大任,她会毫不犹豫地收回,赋予他的一切权利。
傅沧泓定定地看着她,猜测着她的心思。
当然,他是想不到的。
因为他爱她。
所以尽可能地,把她每一种行为,都往光明的方向想。
即使她偶尔犯错,他也愿意包容。
璃歌,我真的只是希望,咱们这段感情能够天长地久,没有别的奢望,只想着你能好好的,我能好好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感受到男子热烈的目光,夜璃歌心里漾起丝异样,她几乎能把握他的每一分心理活动,所以至今都不愿意为难他。
至今都还没有为难他。
沧泓,我会帮助你,成为从古至今,令万人称颂的英明帝王,我会将你从黑暗里带出,将整个北宏,整个天下,从黑暗里带出,我要——改写整个《命告》。
笔尖一顿,在纸面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最后顿住。
“怎么啦?”傅沧泓立即出声问道。
“没事。”夜璃歌摇头,“如果所料不错,杨之奇会很快出兵。”
傅沧泓蓦地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