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11-05
可能吗?
平生第一次,夜璃歌觉得有些晕旋。
一直以来,她张扬着自己的个性,率性不羁地活着,对于他人,对于国事,对于感情,她考虑得的确不多。
因为在她看来,一切都是自己的事,与他人无涉。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其实都不同程度地受到外物影响——传统习俗、家庭成员、天下大局……很多事,看似没有关联,仔细想想,却都有着种种牵绊,而生活在其中的人,无时无刻不受到这种牵绊的限制,唯一不同的是,强者能够打破牵绊,弱者往往被牵绊系住,即便如此,世界上再强再强的强者,也会有局限,也会有难以做成的事,难以达到的愿望。
就如她和傅沧泓。
他们的想法再简单不过——好好地相爱,安安稳稳地在一起,可权谋纷争、家国天下、种种盘根错杂的利益却如影随形,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被毁掉的不只他们两个,还有更多的人……
当然,依他们强劲的个性,可以完全不顾虑这些,抛开这些,独立自主地去追求他们想要的自由和幸福,可牺牲整个天下得来的幸福,真是他们想要的吗?
没有一段感情,能够完全脱离外界依托而存在,除非——
傅沧泓能放弃一切,她能放弃一切。
傅沧泓能放弃一切,可他手下的那些人,能答应放弃他吗?
她能放弃一切,可董皇后愿意罢手吗?
还有那本要命的《命告》。
千百般问题有如蛛丝缠绕,让一向格外理智的她,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父亲,”夜璃歌有些艰难地开口,“如果我和傅沧泓,不复存在于世呢?”
夜天诤猛然一震!
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样的举措,他倒是从来没有考虑过。
沉默良久,夜天诤方缓缓地道:“若你执意如此,为父也无他议,并且会倾力相助于你,但为父希望,你仔细思虑周详,因为此一举出,再无回还的余地。”
夜璃歌的心重重往下一沉——是啊,她只想着和傅沧泓的感情,倒是没有想过,如果事情非走到这一步,那么她和傅沧泓,必须要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消失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才能在别处开始新的人生。
人,总是想把那些痛苦的记忆,不堪回首的过往通通抹去,却不知只要活着,过往就会如影随形——若无过去的自己,又哪来今朝的我?除非你把脑子彻底摔坏掉,否则苦恼还是会如杂草丛生,长满心间。
二十二岁的夜璃歌,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举步维艰。
以前她冲锋陷阵,浴血厮杀,何等酣畅淋漓,不想一场儿女情事,却忒添无穷风波!
傅沧泓,是不是我们不该相见?
傅沧泓,是不是一切就此打住,各归各途,方始干净?
左手掌心之中,那个“忘”字隐隐作痛,让她不禁想起自遇上他来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美,却始终被裹在一团团浓密的黑暗之中,难见光明。
可不是这样吗?
直到现在,她还顶着璃国太子妃的头衔,不能与他正大光明地相爱,而他身在璃国,也只能潜藏于暗处,寻找时机,破除重重阻碍。
为什么两个人明明相爱,想在一起却那么艰难?
家庭的阻力,社会的舆论,他人的看法,利益的纷争……种种现实因素就像粗砺的绳索,勒得他们身心俱痛……
如今到了如斯地步,欲进不能,欲退无路,感觉像是被困在雾气茫茫的泥沼深处,怎么也走不出去。
反复思索良久,夜璃歌仍旧苦无良计,原先的谋划也被全盘推翻——此际她若远遁天涯,傅沧泓定然跟去,傅沧泓若跟去,北宏必起内乱,倘若北宏覆灭,傅沧泓连立足之地俱无,她又于心何忍?
说到底,他只是爱了。
说服傅沧泓,让他暂回北宏,乃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至于董皇后那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歌儿,”夜天诤一派语重心长,“为父能做的,只是竭力维持璃国现在的局面,并使之强大,至于将来如何,实是要着落在你的身上——”
夜璃歌默然,心愈发地沉。
“爹爹的话,女儿记下了。”敛衣深施一礼,夜璃歌退出书房,夜天诤依然立在案后,身影笔挺得像一棵劲松。
沿着花廊一路往外走,夜璃歌心中一片荒凉,深重的孤独感如潮水般弥漫开来,包裹着她的身心。
一直以来,她都是个独立的女子,所谓孤独二字,对她而言,乃是家常便饭,她也不曾畏惧过,甚至很享受这种感觉,可这种孤独的前提是,离她不远的地方,有父亲站着,有母亲站着,有……傅沧泓站着,而此时此刻,她却不禁生出一种被世界抛弃的感觉,就像再次被巨大的力量推到暗黑的深崖之下,面对冰冷的绝境,苦苦寻求生机,和内心里一线希望的支撑……
绝境?
是绝境吗?
随便找了个安谧的角落,夜璃歌把自己隐藏起来,深刻、理智,而又无比清晰地思考着一切。
真是绝境吗?
上天能不能指给她一条明路,告诉她自己该去往何方?他们这段感情该去往何方?
……
长街寂寂。
两旁高悬的琉璃灯,投下几缕荧晖。
一个女子衣袂飞扬地穿街过巷,朝城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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