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坦卡蒙没给指示,艾不知道是否要跪下,向围观村民亮明法老的身份,走进主厅后,就在办公桌旁站定。
图坦卡蒙望着艾,视线从他脸上滑过,落到桌面一盏笔架上。
那是一只雪花石笔架,柱身修长,柱头是绽放的莲花,花瓣中打有孔洞,平插着几根芦苇笔。
第一眼看过去,这支笔架造型华美大气,就不像是该出现在小村子里的物件,细看就会发现,柱身上似乎缺失了一小块椭圆形的石片。
万巴神色慌张,想扑过来将东西藏起,图坦卡蒙已经先他一步,拿起了笔架。
图坦卡蒙一下便认出柱身上雕刻的圆形花朵是阿玛尔那王室常用的纹饰。
根据落款,此物为底比斯工坊出产,制造时间是图坦卡蒙父王执政的最后一年。
那时他还是小王子,八岁生日前,驻守旧都底比斯的斯蒙卡拉精心为他挑选生日礼物,礼物清单上就记录有一盏同样款式的雪花石笔架。
可等礼物送达,偏偏少了这只笔架。
图坦卡吞翻了所有的箱子,也没有找到。
他写信给叔叔,却没得到回复,后来才知道,半月前父王秘密逮捕了担任共同摄政王的叔叔,马上要将他押回阿玛尔那进行审判,罪名是背叛改革,意图谋反。
一旦罪名落实,斯蒙卡拉将被处以极刑。
图坦卡吞大惊失色,哪还有心思寻找丢失的礼物。
如果图坦卡蒙没猜错,这笔架正是他当年不翼而飞的礼物,缺失的椭圆石片上写着他那时的名字--图坦卡吞,所以被无耻的占有者挖去了。
近日,图坦卡蒙总是梦到早已死去的小叔叔,甚至怀疑多次看到了和他容貌相像的人,图坦卡蒙隐隐感觉阿玛尔那会发生不寻常的事,和阿吞暴徒一战后,他和娜娜流落乡村,偏偏就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子,八年前叔叔送他的礼物重现于世,难道这就是神灵的安排!
叔叔死后,父王毁掉了他用过的所有东西,留下的壁画、雕塑。
图坦卡蒙想缅怀他,也找不到任何寄托哀思的物件。
今天,能再遇到和叔叔留下的痕迹,实在是太好了。
图坦卡蒙悲痛中有了一丝安慰,立刻对这失而复得的礼物爱不释手了,仔细摸索了一圈,雪花石的底座可以旋开,柱身内部竟有个隐蔽的夹层空间。
万巴惊讶地看着图坦卡蒙从夹层里抽出来一张薄薄的草纸,像是一封信,这东西在他桌子上放了好多年,他都没有发现里面暗藏玄机。
那不是写字用的寻常的莎草纸,而是一块劣质布料,上面暗红的墨水早已凝固,凑近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腥味,因为那根本不是红墨水,而是血,狰狞的血字力透纸背,令人毛骨悚然。
图坦卡蒙心中惊雷闪过,指尖在发抖,捧着血书,一字一字开始读。
“纳吞:
我身陷牢狱,哥哥不肯见我,我无人可信,唯有信你,收到此信后,马上帮我转交哥哥。
我要控告一人,诺姆府书记官乌瑟庇与阿蒙祭司团余孽私下会面,联手诬陷于我,天地日月可鉴,我从未背叛法老,背弃阿吞神。
侄儿,我并非贪生怕死,我尚不知乌瑟庇听命何人,但此人必成大患,若不除去,我们的改革终将毁于一旦。
切记,切记......”
每读一句,图坦卡蒙脸上血色就褪去一分,变成了毫无生气的青白。
叔叔,给他写了一封信?
是一封求救信。
叔叔很疼很好,所以叔叔走投无路时,想到的是他。
图坦卡蒙眼前缓缓浮现出一幅灰暗衰败的画面,小叔叔狼狈地蹲在监狱墙角,没有纸,就撕下囚衣的一片,没有笔墨,就咬破自己的手指放血。
他一边提防着狱卒,一边艰难地写下血书,想尽办法,将信送出,藏进了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笔架是常用之物,如果当年自己收到了这件礼物,就一定能发现这封信。
可是,叔叔的信,迟到了八年,他才收到。
晚了,彻底晚了!
斯蒙卡拉被腐蚀药水毁掉了美丽的面容,被民众围观着砍了脑袋,没能住进生前为他修建的豪华陵墓,只是草草葬了,恐怕现在尸首早已化为白骨。
行刑的惨烈画面又一次闯入脑海,图坦卡蒙咬着唇,身子不可抑制地打颤。
图坦卡蒙闭眼深呼吸,懊恼和悲痛疯狂发酵,旋即一拳重重捶在了桌面上。
四周议论声戛然而止,整个房间安静得针落可闻,充满了窒息的压抑感。
图坦卡蒙转头,阴冷仇视的眼光射向万巴,巨大刺激下话说得很不平稳,“这个笔架......你从哪里来的!”
万巴被图坦卡蒙死盯着,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但他知道这男孩不是艾,就是个冒牌货,他现在要做的是讨好真正的艾大人,他刚摆出笑脸,就被艾一声暴吼,收起了两排谄媚的黄牙。
“问你话呢!”
万巴跪在地,唯唯诺诺地回复。
“这是八、九年前,一批运进阿玛尔那的货物,经过我看守的南侧门,不慎掉落了一件......”
艾厉声打断,“撒谎!这可是王室贡品!”
万巴见隐瞒不下去,只能如实交代了,“那批贡品我打开检查,留下了这只笔架。”
图坦卡蒙再也无法忍受,一拳直接将他掀翻在地。
“王室用品,你凭什么占为己有!谁给你的胆子,你算什么东西!!”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