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我跟我的教授讨论独裁主义。
我告诉他我认为独裁主义不错,只要确保集团的核心人物是正确的。
他说:“我不能回答你的问题,因为在我看来,核心人物从一开始就不应存在。”
“可是人人生来不平等。每个人的钱和地位生来就不一样,所受到的尊重程度也不同。只要核心人物领导成功,那个团体就会走向成功。而且认同其中思想的人会非常快乐。”
“但你想过吗?这样的主义不能接受不同的思想,当你变得不同时,你就陷入了地狱,没有人应该被牺牲。”
刚刚从家族里搬出来时,我一直疲于我和阿景的关系中。
她在经济条件最困难的时刻曾对我大吼,说:“你需要关心是你的想法,我要回家去住!至少能让我吃得比别人好,穿得比别人好,大家都很羡慕我!”
她还说:“妈妈就是固执!她没有责任感地抛弃我们,你也是固执,你仅凭你自己的想法就让我离开我爸爸,绑架我的思想,让我住在这种鬼地方!”
“你不认为你在家里得不到尊重?”
“尊重有什么用?爸爸妈妈要的尊重就是过苦日子,没有钱带我们出去玩,我不能穿想要的新衣服,你也不能要你喜欢的游戏机!这就是他们要的尊重!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还会做这种选择!没有钱什么都做不了,你现在不能赚钱,我也不能!看别人的脸色哪里不对!你有的只是穷人的自尊心!”
“你愿意享受那种不平等的待遇?”
“我愿意!我妈妈是个卧底,差点害死全家人,我应该承担这种责任!”她怒吼,“是你逃避责任!”
“你不觉得爸爸那样对我们,是让我们承担了委屈?”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要说几遍你才懂!”她怒吼,“没有地位就没有发言权,你这样带着我出来也只不过是懦夫!你不知道爸爸有多辛苦,不知道你花的每一分钱有多辛苦,你没有发言权!而且就算在法律上爸爸也才是我的监护人,跟你没有关系!”
“那你回去吧。”
那天阿景回去了,我自己吃了晚饭,抽了一支烟,觉得很迷茫。
我一直以为阿景和我想的一样,因为她和我一样承受着那些莫名其妙的指责。他们经常在三十个人的饭桌上笑着说:“阿盛以后想学法律?是不是想和他妈妈一样当警察啊?看来大家都要防备着他呢。”
每当这时,我爸爸也会笑,说:“阿盛是想长大之后帮家里做事,学法律是有用的。”
“那样的话可就谢天谢地了。”他们笑着说:“要教育好他才行。”
我总能听到这样的指责,这样带着试探、防备、拷问和奚落的,隐晦的指责。这样有时有声,有时无声的歧视。
我想起繁景的日记本上,曾写着爸爸妈妈和哥哥带着她到游话太快就会口齿不清,她把中文德语还有英语混写在本子上。
我妈妈去世后,小姑到阿景的房间找到了日记本。那天她叠着腿坐在沙发上,脖颈上粉色的钻石闪闪发光,她念着阿景错字连篇的日记本,引得大家阵阵发笑。
她指着脸色发白,揉着裙摆的阿景,笑着说:“你知不知道你妈妈为什么带你们两个去游乐场?她怕你们恨她,她快死了,那时她就想要自杀。”
阿景哭了,小姑便走了过去,搂着阿景的肩膀,笑着说:“别哭了,大家都疼你的,你就当自己没有过妈妈,大家只是气你妈妈,不是不疼你们。你要懂事点,你妈妈不但是家里的叛徒,还是抛弃儿女的罪人。不要哭了,大家都疼你的。”
很多年后,我把这件事告诉我的教授,我想知道这真的是一种疼爱还是一种残忍。
他问:“当时你的朋友在哭,对吗?”
“对。”
“你认为她为什么会流泪和颤抖?”
“我觉得她感到悲伤和恐惧。”
“那这样的行为究竟是出于疼爱还是利用爱而达到情感绑架的目的,那个孩子自己当时的感觉就是答案。”
“可她后来认同了那种思想。”
“因为她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她需要被庇护。你可以问问那个女孩子,她的家长是不是也会制定一些惩罚措施,精神侮辱或虐待来对付她。”
“会。”
“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你一直都知道。”他说:“你可以试着告诉我。”
“如果她不认同他们的想法,他们将会对她进行虐待和驱逐。她还是个孩子,会对陌生的世界感到恐慌,即使家庭是那样,她也不敢离开。他们不仅采取强制的手段,也会给予她一些利益,让她明白她只要认真遵守其中的规则,信仰他们的思想,就会获得其中的利益。”
他认真地听我说完,认真地点头,他总是这么尊重别人,“你依然在思考独裁主义。”
“是。”
“你依然坚持你的看法吗?”
“依然在坚持,我认为这个团体只要换一个优秀的领导人,就会变得不同。”
“别去尝试。”他说:“我不应限定你的思想,也不反对你对这样的课题有兴趣。但相信我,那样的家庭只需要被送上法庭。而你需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律师。”
我知道,要夺取一项权利,必须先认同它,理解它,获得它,然后再改革它。
因为我不能毁灭和推翻它。
我相信它有它的好处,我想让它变得完美。
它是我无法选择的家。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