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年并没有遇到君问雪口中的何蘅帝姬,拿着君问雪的腰牌,很顺利的进入了帝宫。
这座宫殿晦暗无光,点着的几盏杏黄色的仙鹤灯的光芒,并未能照亮这里的孤凄悲凉。萧以铮正埋头批阅奏章,他在一片晦暗中,显得那么孤寂凄冷。
听到脚步声,萧以铮缓缓放下手中的朱笔,抬头时那灯光才勉强照亮他的容颜。他的语调总是那么亲和,微微一笑,“宿姑娘怎么有空?”
无论何时何地,一旦目光望到萧以铮的笑颜,总让宿年感到无比舒心,仿佛是在听一曲舒缓的琴曲,“一直都有空,闲得紧。”
萧以铮从龙椅上起身,走到宿年的身边,“不去找未宸?”
“我不想看见他。”宿年闷声道。
“误会难免,”萧以铮拍了拍宿年的肩膀,“我都打听了,那日未宸的确有官员拜访,日中时阿柳她……”当萧以铮提起“阿柳”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突然间觉得心口闷闷地疼痛,“阿柳正好前来叙旧,正巧聊到无霜城的玉器,于是便出宫逛了逛。宿姑娘不必太过介怀,未宸的为人我很清楚。”
萧以铮的话语,仿佛甘露一般安抚了宿年的心。其实,那日看见止殇和瑷夫人同行出宫,心中受伤的不只是宿年一人,包括萧以铮,他也是受伤者之一。但他表现得更为隐忍,舔伤口这种事,一个人就够了,两个人太多。
“那你的伤是怎么回事?”宿年反问。
萧以铮轻松一笑,丝毫不介怀,“阿柳她不小心的,我知道她并非有心。”
这个世间,也只有萧以铮一个人,那么袒护着瑷夫人。
宿年嘀咕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将药瓶交给了萧以铮,“这是小白要我给你的药,外敷即可。但是,小白不能保证这药能让你恢复完好如初,极有可能留下伤疤。”
萧以铮淡淡道:“不妨事,我身上的伤疤本就不少,多一条不多,少一条不少。”
十年前,霍息的二十鞭子,在他的背上留下了十九道伤疤。那些伤疤摸上去,至今还能感觉到深入骨髓的疼痛,让他每夜午夜轮回悔之不及。
“既然你也闲着,我带你出去后花园逛逛,后花园的朱槿牡丹正开得好,不如一起去看看?”萧以铮会心一笑,那容颜优雅得仿佛能入画。
在曲曲折折的小径上,鹅卵石铺成一地,穿梭在朱槿牡丹的花海,别有一番情趣。嫣红色的花瓣,娇嫩欲滴。那些花瓣上沾染上的露珠晶莹剔透,仿佛是盈动的上好的珍珠。
萧以铮转过身,他的气色不太好,可能是受了伤的缘故,挺拔的身姿站在朱槿牡丹中更显得动人无比,“再过去一些,便是‘万斯年曲’,进不进去?”
“不去!”宿年不假思索。
萧以铮轻笑一声,略带几分调侃的味道,“忻娘,还生气呢?”
“哼!”宿年对“忻娘”三个字极其过敏,秀眉一横,指着萧以铮就是一句,“连你也说我是‘忻娘’!你和君问雪、容钦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陪你出去玩玩,如何?”萧以铮揉了揉宿年额前的刘海安慰道,这个动作再熟悉不过,但是在止殇的诠释下是一种感觉,在萧以铮的诠释下又是另一种感觉。
“那好,你陪我出去玩,我想看看海域第一宫殿——夺天宫……”宿年话未说完,正巧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还是一袭月牙白,他穿梭在朱槿牡丹之中,脸如桃杏,姿态闲雅,恍若神祗。而他的身边,那一袭紫色云雁细锦衣的女子,绿鬓朱颜,美若瑶台仙子。
萧以铮也不禁皱起了眉头,略有几分不自在。
宿年往萧以铮身边靠了靠,冷眼里看着止殇和瑷夫人。
“年年?”止殇略有几分诧异地望着宿年和萧以铮,语调淡淡。
宿年立刻挽住萧以铮的手,扯出一个笑容,冷冷道:“我和帝君原本说好了要去夺天宫看看呢,未宸殿下要不要同去?”
止殇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几分,略有几分歉意地说道:“阿瑷她前几天染了风寒,我……”止殇的话尚未说完,就被宿年打断了,“既然如此,那就算了。”说罢,宿年拉着萧以铮继续走向朱槿牡丹的尽头。
没走几步,萧以铮突然间停了下来,他转过身,苍白的脸色在朱槿牡丹越发显得憔悴。他对着那紫色的身影唤了一声,“阿柳……”心中思绪万千,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只道了一句,“风寒可好?”
瑷夫人冷眼里望了一眼萧以铮,语调依旧冰冷,“不劳关心。”
萧以铮恍然若失,想说什么,却埋在心里不再说出。他默默转身离开,黑色的冕服穿在他的身上,更显得无力和苍白。到底该如何解释,才能告诉你谎言的真相?是面具戴久了,摘下时要连带着撕皮肉吗?
在这一片浮生宿醉之中,无论谁都是沧海一粟。
“为什么会这样?”宿年松开了拉住萧以铮的手,愣愣的看着远方,海域的天空特别蓝,在这样的天空之下,人的心也会随着沉下去。
“你想知道?”
宿年仰头,望向萧以铮那双深邃的眸子,“你可以告诉我吗?”
“我不记得了。”
宿年疑惑地看着他,他分明就真真切切地记得着,记得深入骨髓。
良久,萧以铮才说一句话,“我带你去个地方。”
那个地方,成了萧以铮这辈子的最悔恨。
如果还有来生,他不愿意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