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将军用长满老茧的手揉了揉宿年额前的刘海,“哟,小妮子有长进,居然知道深思熟虑了。再过些日子就是立春了,我带你去放风筝。”
左将军所谓的放风筝,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放风筝,而是宿年趴在他背上拉着风筝线,他背着宿年跑。左将军原本就肥胖,跑起来特别费力,更何况是负重跑。但是,他从来不让宿年失望,硬着头皮绕大姜宫跑了三圈。
很多时候,由于宿年太有想法,放完风筝就会和左将军吵一架,但左将军并不放在心上,对于放风筝之事乐此不疲。
太傅曾经对宿年说,左将军那叫做大将风度。
大将风度,不仅是战场上令人叫绝的出色指挥,还是敢为孺子牛的大量。
“不了。”宿年摇了摇头。
“怎么?小妮子不喜欢这玩意儿了?”
“不是。父王对我说,我已经十六岁了,横肉叔叔已经六十岁了,我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胡闹了。终有一天,横肉叔叔会背不动我,我也会长大的。重复小时候做过的傻事,可就是再也回不到小时候。”
他一愣,意外于宿年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妮子能够说出如此发人深省的话,他可能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想要说些什么,可至始至终都没有说出来。他拍了拍宿年瘦弱的肩膀,说道:“阿遥与你也有些日子不见了,去看看他吧。”
阿遥是左将军的长孙——左遥,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比宿年小了两岁,说起话来年少老成,小脸略微有点婴儿肥,宿年喜欢叫他“团子”。
如果说,宿年的家教是严格苛刻的话,他的家教是惨绝人寰。这孩子的爷爷出生将门之家,这孩子的奶奶出生书香门第,十四岁的年纪就必须文武双全。
宿年记得,第一次见到他也是在左府,他一个人在外面练武。当时是夏天,一午荷花开得特别娇艳欲滴,田田的荷叶。汗水都浸湿了他的衣服,只有七岁,却一直隐忍着这样大的家庭压力。
宿年问他:“习武累不累?”
汗水沿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淌下来,那双眸子干净,咬着牙说道:“不累!”
自那天以后,宿年每次到左府,都会偷偷塞给他。
她觉得,叫这样的孩子硬撑着实在是可怜。可是,左将军对宿年说:“阿遥今后会子承父业,奉命保护姜国的每一寸土地,倘若他有一丝松懈马虎,那就是置姜国于不顾。他生来,一定要成为姜国的保护神,就算只有那么一点年纪。”
如今宿年看见他,他还是在荷花池边练武。荷花池中的水都冻结了,而他赤着上半身,汗水还在不停地淌下来。眼神还是和当初那样澄澈,只是比往昔多了几分坚毅。
他手中拿着的那把长七尺的长枪,锋利的枪刺在阳光下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枪刃三寸的地方有繁复的雕纹,鎏金的朱雀,以乌金漆面。这把枪有一个故事,相传它的主人曾经为了保护一方疆土,战死于修罗古战场。很早之前,它有个名字叫做——獠雀。
左将军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尚未加冠的长孙,远远地站在一边,忽而俯视对宿年说道:“小妮子,阿遥今后将成为姜国的利刃,守护这片国土安泰恒远。”
宿年不知如何回答,远远地看着左遥,总觉得他的出生被如此定义,或许就是一种莫大的悲哀。但是,太傅与宿年说过:“人生本就是被一层层枷锁禁锢着,一旦打破了那些看似束缚着枷锁,人不会拥有自由,反而会死去。”
用一个形象一点的说法,就像风筝和线的关系,风筝想非得很高很远,可是被线控制着。但是,一旦失去线的控制,风筝会飞得很高,也会坠落得很快。
“阿遥,别练了,公主来看你了。”左将军大喝一声。
左遥停下了动作,顾不得擦汗,走过来朝宿年行礼。左遥的眼睛很漂亮,不同于止殇的神秘莫测,他是那种一眼就可以看到底的浅溪。他还未弱冠,脸上有着三分的稚气,七分的坚毅,可是身材却已经到了成年人的高度。
说实话,自从他七岁时正式地见过一面之后,剩下地都是零零散散的记忆。能够清楚地记得的也只是每年宿年过生辰,他都会托左将军送宿年点民间小玩意儿。
他似乎不认得宿年了,看了宿年良久,仿佛在寻找点什么。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突然闪过一丝浓厚华彩,突然间笑了起来,露出两颗漂亮的虎牙。
“年年……”他期期艾艾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胡闹,叫公主!”左将军气势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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