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晚照,云淡风轻,两辆出租车直抵龚毕运屋前的水泥晒坪。四周早已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帮忙的,走亲戚的,看热闹的,像盼新娘子一般个个全神贯注,翘首张望。桑玛亚贡弯腰钻出车门,那虎背熊腰,金发碧眼,白皮红肉,全身异国风光的装束和一米九几的个头,让所有的人瞠目结舌,大开眼界,这小小的“的士”竟载得了这么大的人物?龚牛村的人们只是从影视里见过外国人,如今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大家一声不吭地行注目礼。胆小的儿童赶紧扒开母亲的衣襟贴近肚皮,远远地眯眼瞪着。个子高一点的小孩或在挨挨挤挤的人缝里钻来钻去,或站于桌面,或爬上树叉先睹为快,津津乐道,仿佛动画片中的魔兽突然跳出了电视。
天地模糊不清,大电还没有来,早已备好的15匹马力柴油机轰隆隆地响起。奇怪的电流就由这台机器开始,通过电瓶,经过电线,流进灯泡,将室内室外照得贼亮贼亮。龚毕运的屋子早已收拾得有条有理,布置得焕然一新,走廊里吊着四个红绸西瓜灯笼,门框上新贴了对联,窗户重刷了铁红色油漆,光彩夺目,隆重热烈。院子里新打了一眼压井,那水压出来明晃晃,亮晶晶,沉淀数小时后表面油泛泛一片,五光十色,底下混浊得像马尿,喝起来更是难以下喉。但听说这马尿比藏污纳垢的坑里水少农药,少细菌,少污染,况且还能赢来派头,得来声誉,龚毕运毫不犹豫地上了这个项目。
此时,门前院后张灯结彩,室里室外笑语喧天。龚宫的姨父——龚牛村村主任宋国平一付小人得志,高高在上的派头,发号施令,张罗吆喝,只等出租车出现,一声令下,那点燃的铳药呼啸声起,直冲云霄。接着轰天雷、电光鞭、彩珠炮噼噼叭叭,震耳欲聋。众人目睹漂洋过海的贵客,苏江北、桑玛亚贡观察四周田园风光,细看龚宫房子的外形,竹竿上高高挂着用白纸剪成的招魂幡引起他们好奇,神龛前两支巨大的蜡烛也让他们产生了兴趣。桑玛亚贡轻声嘀咕:?(那是在干什么?)
苏江北同样茫然无知,张口结舌。牛成出言解答:andped.(等会要瞻拜外公外婆,你们要有思想准备。)
苏江北连声应允:isee,isee.(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桑玛亚贡笑道:butall.?(可是我们一点也不会呀?)
牛成:iontoobseve.(同时还有别人,你们留心观察就是。)
大伙看着牛成同他们叽哩哇哩,挥洒自如,知道那是在翻译。平日里乡亲们只是偶尔见他斗地主,下象棋,却未料到懂那玩意,不约而同投来敬佩的目光。
堂屋里,为亡人做超度的工作早已准备就绪,两边各挂四面锦绣图画,图画上诸路大神有的青面獠牙,有的慈眉善目,有的张牙舞爪,有的一脸虔诚。龚毕运父母遗相前烛光飘红,青烟盘旋,鸡、鱼、水果、白酒等诸多贡品,逐一摆在茶盘里。最前排龚毕运和另一位老人垂头闭目,长跽于草包上,后面跟着龚勤,苏江北。本来没有桑玛亚贡的份,她觉得好玩也跪在里面,马上被人牵了出来。第三排另有龚家的几个后辈亲戚。他们在一名老法事的引领下,朝着遗相作揖、下跪、磕头,一躬到底,二躬到底,三躬到底。简单的曲调,不断重复,制造出肃穆的气份。哀鸣的音乐伴随着道士的念念有词,很快将他们带进苦难的岁月,思念的长河……
“世事纷纷烛影微,寒流最怕雨霏霏,亲情一旦长相别,梦中頻呼不得归。呜呼哀哉!天堂有路,行人冷落;地狱无门,来者拥挤。世人不甘寂寞,难忍清贫,趋炎附势,利欲熏心,苦海茫茫,倾覆者多,致地狱客满,哀声震天……”拖曳的腔调,含糊其辞的内容,四周没有一人能真正听明白,也没有谁留意是不是在糊弄人,大家讳莫如深,不谋而合沉浸在悲伤凄苦的氛围中。这次做超度只安排了大半夜,道士不能从开天辟地,三皇五帝一个朝代一个朝代往下唱,开坛享酒、请水召亡、解节等十多个项目也省去了许多。度奈何桥是法事中最为重要的一环,水泥地坪里早已搭好六张大方桌,下面三张,第二层两张,顶上一张,形于拱桥。
鼓乐声停,龚毕运的堂妹怀抱灵牌,头顶雨伞,带着龚氏嫡亲后辈开始度桥。年长的道士仙风道骨,头戴高帽,身着绛袍在前面唱经引领,本是简单的字,却被他拉成一串串长音,飘飘悠悠,断断续续,“阴间的桥同阳间的桥不一样,三尺宽来高两丈,大风刮来摇晃晃,小风吹得巍颤颤,有福的人儿桥上走,无福的亡人掉血河潭……。”道人苍老的声音像露气的风箱,引来更多围观的人,呤者如泣如诉,呜呜呼呼,听者庄严肃立,悲悲戚戚。接着其他道士全部出场,执火散花,交叉着匝桌转圈,鼓乐齐鸣,鞭炮阵阵,声势浩大,极其哀荣,热闹的场面逐渐进入最后的*。这种议式意味着死者生前的冤孽全部解脱,阴间地府的各个关节均已打通,亡者得以升天,生者得以慰藉。
江堤脚边一大片高低不平的坟墓,挂清明的纸条花花绿绿,宛如泰坦尼克号上的彩带在和风中飘佛。苏江北远渡重洋,衣锦荣归,携妻为外公外婆挂清明,自然引人注目。他是海外华人,高知巨富,更是龚家的血脉。他的特殊身份乡亲们特别感兴趣,龚宫的姨父特别作主,花特别的价钱,请了两支特别棒的舞狮龙队,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