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女人结扎的比例确实大得多,这都是封建思想在作怪。其实男人结扎手术更简单,更安全,无痛苦,以后照样过夫妻生活,下手轻一点当然最好。”唐志闪烁其词,话里有话,“赖昌明不是结扎了吗,他老婆的肚子又挺起来了。还有王村的葛小龙也是做过手术的,结扎后又生个儿子,现在会钻鸡笼了。这些明摆着有漏洞,要是没问题,他们能允许自己的老婆肚子一天一天大起来?”
唐魁仿佛吞了神丹妙药,心中的鬼胎一点点地打落下去。
“一簸箕大的鬼同样在人玩,你认为银行收费高,名目多,他说符合国际惯例;你嫌他们速度慢赶不上人家,有时一笔业务要等十来分钟,他们又说这是中国国情;派出所不允许买码,博彩期期照常开,期期有人买。有些事说不清道不明,这年代即既要有人,还要舍得花钱。”唐志翻云覆雨,像个经验丰富的老鸨引导一个刚入青楼的少女,按之前的思路只是举两个例子让唐魁轻装上阵,不要有思想包袱,讲着讲着就变味了,这脑子真像有什么在作祟。
唐魁洗耳恭听,眼睛一亮,身子凑了过去,“你在村里混了这么多年,连年搞计划生育,医生和上面的人应该都熟?”
“熟悉!那专门掌手术刀的孙医生就很好。可这事上纲上线,非同寻常,没有米米谁跟你玩真的?人家拿着饭票子打水飘飘哩!。”唐志做了个数抄票的动作,让对方自个去揣测唐愧听出弦外之意,赶紧咐和,“那是,那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瞎子见钱眼睁开,死人有钱也光彩。上次我老婆的姑父死了,去火葬场那地方还被敲了一笔,烧锅炉的人要了一条烟。人家说那样才能烧得好烧得彻底,谁不为钱着想?”
唐志缄口不言,再说就有引诱敲诈之嫌,他恨自己口无遮拦,胸无城府,这些年了一直没有长进,哪像个办大事的人?
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一度号称基层政府的头号难题,之所以难,原因在于中国的国情与人们的生育观念发生冲突,多子多福,传宗接代的思想根深蒂固,深入人心,积重难返。然而,就是这件令人头痛的事,许多基层干部却如蚁附膻,趋之若鹜,口里喊难心里巴不得,有的很善于趟这浑水,拿腔作势,狐假虎威,多么风光。至少那段时间的生活公家埋单——吃喝不怕报销难,生猛海鲜尽管尝,啤酒饮料腾细浪,鸳鸯火祸滚肉丸,抓人搬物有专车,有时还能捞点烟钱。
唐志利欲熏心,焉能放过这大好时光!
舒银花立在房门后,背着唐志不停点头眨眼,唐魁心领神会来到房里。她回至床边,咕哝道:“有钱把钱使,无钱把命挨,不给他们一点好处哪过得了关口?我看你满脑子糨糊!”
“我也听出了他的意思,只是……”唐魁欲言又止。
舒银花教训他,“自从盘古开天地,蚂蟥没有不吸血的,它老是围着你转,想的就是啃破你一点皮。”
唐魁右手摸后脑勺,仿佛喃喃自语,“有福伤财,无福伤己,看来我们得有所表示才好。”
“蛇有蛇路,鳖有鳖道,蛤蟆无路,也会跳三下,哪个当干部的不想着捞一把?”舒银花对丈夫挟怨挟恨,有纠缠不清的郁结。她寻思着从小包里数出一迭百元钞票递给唐魁,“拿过去,打发给这些土地庙的小鬼,要他找孙医生关照一下。”
唐魁迟疑着,“给这么多?”
舒银花狠狠地瞅了他一眼,“钱少了人家没眼睛看,就是要一坨把他砸痛,嘴巴这么不乖,你只管说以后还会感谢!”
老婆是个喜欢找碴子的人,往往为一刀肉精多肥少也要小题大做,吵个半天。这时候唐魁心里加倍发毛,哪敢轻易争辩,揣了钱来到堂屋,换了个人似的,豪迈万丈,“大哥,这是六千元,先给孙医生意思意思,到时候再感谢你!哪有办事不花钱的,我唐魁是那种人吗?”
“哎哟,我怎么睡着了呢,昨夜太熬晚了,还有好多事哦!”人见利不见其害,鱼见食不见其钓,唐志打了会盹,感觉口袋里塞了包东西,心领神会,起身告辞,“吉人自有天相,我是希望他过得了关,愚兄交得了差,你完好无损,皆大欢喜,一帆顺风最好!”
“贵人相助,马到成功,万事都会顺利的!”唐魁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金钱在权力面前俯首称臣,自惭形秽“这事件除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谁也不能透气,否则东窗事发,大家都没有好下场。幺弟,弄虚作假,营私舞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唐志反复叮咛,挺胸收腹,从容步出。
“那是那是,家有长子国有大臣,大哥,拜托啦!”唐魁抱了下拳,讨好的口气是人都听得出。
送走唐志,他回到大门口,看见波斯猫拱着脊背,蹬完懒腰,小鸟依人般地往女主人腿上蹭。舒银花蹲下身子,一把抓过去,五指叉进猫的长毛,咬牙切齿地说:“有钱能使鬼推蘑,姑奶奶就是要让这帮龟孙子跑腿!”唐魁目瞪口呆,自己同床共枕的女人竟然有如此阴险的一面,那是巾帼枭雄吉星高照,还是一时冲动七世不祥?
几天后,在镇上最阔气的一家酒店单间里,唐志带着唐魁和孙医生见了一面。那个瘦小的男人曾经患过小儿麻痹症,落下痼疾,如今走路仍然像鬼缠住了脚,不很利索。他的嘴往右上方斜一点,平均每分钟颤动两三次,颤动时颈脖的动脉也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