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候的人把端午看着是毒日,历来都有些讲究,舒母发扬光大,门框两边照例各挂一束艾草菖蒲,驱虫赶蚊,辟邪却鬼。墙根外有只小狗,颈脖套了皮带,在瓦砾中嗅着鼻子搜寻食物,暮然警觉起来——阴凉处一只肥猫安详地卧在编织袋上,奶着三个孩子。冥冥中肥猫感到了某种威胁,睁开眼霍地立起,双方对恃,圆目怒瞪,龇牙咧嘴,如临大敌,恶战一触即发。肥猫说:你敢过来我就剥你的皮!小狗外强中干:好男不跟恶女斗,你别逞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着瞧吧!四只猫齐头排开,虎虎生威。小狗寡不敌众,怯阵,收了势逃之夭夭。
保时捷悄悄滑了过来,舒金花探头喊道:“小公主,快起来,身上脏了的。”两个跪在地上唧唧歪歪打弹珠的小妞回过神,唐怡雀跃般跑过来抱住舒金花的腿,娇声娇气,“伯伯好洋气,我要坐车,我要坐车!”
舒母风韵犹存,身穿踩脚裤,手摇芭蕉扇正在店子里坐享清福,忽然见大女儿的小车停在大门口,忙不迭地从玻璃柜后赶了出来,“今天早晨吊那么大一个蜘蛛,真的是你们回来了。”舒金花从后备箱里取出包果,“今年还只回来过一次,端午节来了我得给您们孝敬点东西。”舒母就近锃光瓦亮的车,东摸摸,西瞧瞧,环顾四周,引颈自豪,“这是你买的新车?”
舒金花拎着大小两个包径直向房里走去,“一百多万哩,我哪有钱买这么名贵的车。”舒母跟在后面怨声斥问:“你还同那个叫何子文的老头在一起?”舒金花皱了下眉头,尤为不满,“多难听,人家才五十岁,正直人生精华。”舒母怒得牙打磕儿,浑身发抖,“气死我了,你读书读迂糊了哟,三十岁的女人找一个五十岁的男人,你不害羞我和你爸爸还要面子!简直把舒家的脸丢尽了,孝敬什么?你快走,等下你爸爸开会回来了,不两扁担把你脚打断才怪!”
“我看你们真的老昏了头,他是北京的大老板,几千万元身价,我们县上百万人能有几个?”
“只有千里的名声,得千里的威风,你是跟人结婚,不是跟钱过日子。鸟惜羽毛虎惜皮,为人处世惜脸皮,他的钱再多是他姓何的,被人家笑话的还是我们,哪能这么糊涂呢?”
“谈个对象总是干涉,之前找广东的错了;后来你们又说男人长相过得去就行,有本事就行,这次还是错了,你让我怎么办?”舒金花满眼艾怨,无处伸冤。
舒母气恼得双手连拍大腿,“你个宝啊,过得去要在七在八呀,他岁数大那么多,怎么好当女婿待,往后我和你爸哪有面子做人?!”
“人家说二十七八岁的姑娘就是老姑娘了,像打过霜的蔬菜不够新鲜水灵,卖不出好价钱。我一个离过婚的女人,身体有毛病,实际一点寻个年龄大的有什么不好?”舒金花伤心得眼泪直打转,“难道我不想嫁帅气十足的年轻小伙子,要是再碰上个像尹铁民那样的人,玩几年了又把我抛弃,那不是矮子下楼梯越走越低?到时候我灯油耗尽,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唐怡最初的欢乐早已褪去,看看这个,瞅瞅那个,猜想一定出了什么大事。舒母横眉竖眼,口诛笔伐,“找过大五六岁,七八岁的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和我同年的,大你整整二十岁,以后怎么相处?怎么称呼?人家不骂我们贪财?不指脊戳背?原来你爸爸就反对你跟尹铁民结婚,嫁去广东太远了,你执迷不悟,死活不听。这好啦,跟了他五六年,一脚把你踢开,落下一身暗疾,满脸沧桑,人家才补几十万,那三室一厅的房子能值几个钱?现在又要找北京的,我只养两个女儿,你就不怕远,你就诚心不顾我们的晚年?”
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舒金花抹了把眼泪,软化得和风细雨,“妈,我知道你们的心思,只要你和爸同意,我可以不去北京,何子文答应在市区买套商品房,当然比县城里房子会好得多,往后您们就不用养鱼,不用开店啦,一起去城里住,行了吧?”
舒母无动于衷,满肚子气发在囡囡身上,“不要在这里转来转去,出去打你的弹珠!”舒怡嘴撅得能挂个油瓶,跟着奶奶往外走。舒母满脸不悦地给付子昂的儿子选了六颗糖粒子——两颗黄色的,两颗绿色的,两颗红色的,又帮着挑了两个汽球一一吹起,再回到房里,桌上已摆了一叠钞票。舒金花不失时机地替何子文贴金,“人家是老牌大学生,房产公司老总,钱多着哩,只是年龄大了些,哪点不好?你们太没眼光,太没远见了。他答应大一岁补五万,这是二十万,另外八十万银行里存定期,不会亏待你们的!”
转眼成了百万富翁,这是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舒母盯着桌上二十扎全新的百元大钞,心境潜移默化地起了变化,“闺女,钱固然是好,你吃亏了呀。”
“我自作自受,已经走到了这步,有什么办法?是火海是油锅,往后保证不怨你们。”
“他这么大年纪应该结婚了,老婆呢?”
“前年他老婆得心脏病去世了,儿子已经二十二岁,怎么会没结婚呢。”
舒母郁闷的脸有了些改观,“那证明他身体没问题,既然这么好的条件,你赶快把病治好,抓紧生一个。”
“我们同居两三个月了,所以丢不下这段情。”舒金花羞愧地看着别处。
舒母心知肚明,赶紧安慰,“别悲观失望,急没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