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凶剑焚寂所灭,魂魄皆为打散……我聚你魂魄,也是不忍你就此陨落。”
噬月更为警惕:‘你待如何?’
素娘道:“你想轮回找寻道渊真人转世,我便送你入地府……妖丹你已予了百里屠苏,妖力随肉身消陨,然妖魂不灭。脱出轮回之际,未尝不能成就大妖。”
噬月满目讥讽,恨言道:‘我尚为小妖之时作祸一方,叫人恨不得斩杀于我,你要我变成大妖,不怕我作乱人间?还是说你就盼着如此!”
素娘未怒,甚至笑了笑,觉不出任何的情绪。噬月惊奇地发现,她一笑,它满心胸的怨苦仇恨都为之一清般。
“妖与人在我眼中并无区别,”她道,“你所做如何也与我无关。我见着你,想救你,也不过想全一场因果。纵不想欠你也欠了,他年不想还你不还便是……难道你不想再寻到道渊?”
幼狼望着她舔了舔自己虚幻的爪子。
她笑:“去吧,待你再见到道渊,你便懂我为什么不怕了。”
通身凶煞邪恶不减的狼妖噬月静静看着她,终是心中惦记道渊之念占了上风,毫无反抗得由着魂灯照亮地府前路,爪子一探触到几朵血染的彼岸花,它回首又望望木阶上坐着的人,有几分踌躇:‘神灵……您是……哪一位神祇?’
怪不得妖与人无任何区别。这人间还能留住哪一位神祇的垂怜?她是……谁呢?
最后一缕青烟散去,焰火悄然黯灭,灯身也随之消隐不见,素娘望着静谧悄寂的夜,眉目微微舒展。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抬头,黑衣少侠眉宇紧皱略带惊讶望着她,似乎在疑惑那么晚她怎的还在外面。
“素姑娘……在忧心欧阳先生?”
素娘缓缓眨了眨眼,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得笑了笑。垂下眼睑:“少侠面色不佳,可是仍为煞气所扰?”
“无碍。”百里屠苏仍然木着脸。
素娘邀请:“我无所能助,只有此番闲静。不妨与我同坐,看看夜色,许能换得几分安宁?”
百里屠苏有几分犹豫,但又不好拒绝,片刻之后学着她那样坐在台阶上。
在这个女子身边,似乎真的能叫人迅速平静下来。一切的烦恼纠葛都像是被什么东西沉淀般不会泛上心头。只有为她所注视的那般安宁景色环绕周身,洗涤着神思中所有的苦楚。
恨么?怨恨?是的,有的,不陌生的。
他想着噬月用以激怒他的言辞,意最难平它所说的都是真的。
内心深埋着阴暗和怒火;时时刻刻被黑火烧灼,比起像人,更像是妖;被人目为异类、未曾做过的事遭人冤谤、被欺骗、失去所有一切、被所谓天注定的命运翻弄得遍体鳞伤……
这一次他就差点被焚寂的煞气完全反噬泯灭了理智,于噩梦之中似乎听到晴雪的歌。他被她的歌生生拖出地狱。
晴雪说,你太死脑筋了,就算一人做事一人当,可再厉害的人也不能把所有事情都往身上揽啊。
她说,幸好大家都没事,都好好地活着,这才最重要,是最好的结果,不对吗?
她说,苏苏不能只看到坏的事情,有好的事情,也应该高兴起来。别闷闷不乐了,红玉姐说你是杀死铁柱观大狼的英雄,哥哥讲过,英雄就是很了不起的人……
“我……好些了。”百里屠苏有些窘迫得说。
“要去看看风姑娘么?”素娘笑。
黑衣的少侠点点头,耳根子有些泛红:“夜寒,你……莫长坐,欧阳先生会平安无事的。”
她笑着点点头,目送他起身离去。
数日之中,众人已经彻底休整完毕,伤也痊愈,精神也极佳。原待前往衡山救出欧阳少恭,思及玉横之祸,又犹豫未定。
百里屠苏:“我与师门之事,已将诸位牵连进来……自当讲个明白。”
他将自己幼时的模糊残损记忆与这多年来在天墉城之经历道出,言明乌蒙灵谷祸事,朦胧中似有玉横吸魄情形十分相似之画面,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欧阳先生说过,吸魂之术古来被目为禁法,我不希望此法再祸及他人,故执意与先生踏上找寻玉横之途。何况……即便没有吸魂,仍是飞来横祸,便如甘泉村中……”
众人皆心有戚戚,方兰生道:“少恭仁慈,为避免更多惨祸而奔走,他虽被抓走,但想来雷严须他炼丹之能必不会加害他,少恭也定然念着这事,妹妹你说是不是?不如我们先去把最后一块玉横碎片收回来!”
众人看向素娘。有些不忍。
素娘轻轻道:“第三块碎片……据瑾娘卦象所知,应是在安陆方向。”
她都这样说了,那众人自然无疑义,同行立刻前往安陆。
兰生偷偷窜到素娘身边:“妹妹你怨不怨我?”他都快哭了,当时不知怎的话就脱口而出,事后想想,肠子都悔青了,“该先去救少恭的!”
素娘微微一笑,摇摇头,伸出手去摸摸他脑袋。
“无事,他不会有碍……”模糊预料,大概又该有一段因果。
又摸摸头。目光温柔而轻淡。
“兰生,要成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呀。”
方兰生愣了愣,随即脸颊通红:“哎呀,妹妹怎么忽然这么说!”
素娘只是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