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2-16
李曜淡然一笑,施施然道:“照本无名之辈,眼见得游历汴州,却未到过节帅王府,恐将来为人所笑,这才不揣浅陋,自荐于张虞侯座前。张虞侯不嫌照才疏学浅,欣然接纳,使照能献技王妃驾前,这已是天大的恩情,又如何担得起王妃如此礼遇厚待?实在惭愧,惭愧。”
张王妃笑道:“太原王氏果然族规森严,教训严厉,这才出得王先生这般年轻俊彦……方才见识先生大作,又听闻先生之名,妾身实有不胜之喜,是故冒昧来见,愿为先生引见几位我汴州贤才。妾身虽只无才无德女流之辈,然若欣逢嘉会,亦是平生幸事。”
李曜心道:“王家门人虽然在外声誉颇佳,似乎也不至于区区一个庶出子弟便能让堂堂东平王妃如此客气,这其中莫非尚有别的原因?不如先试探一番,看看她究竟作何打算,再论其他。”
当下便道:“王妃言重了。”
张王妃笑着,微微侧身,摆手虚指敬翔:“这位乃是我宣武军之荀文若——敬翔先生是也。”
李曜方才并未看见敬翔模样,此刻一听,立即看了一眼。此人却是一副中年文士装扮,并未身着官服,看起来倒是方正清癯,只是眼珠灵活,笑容可掬,一看便是一步三计,处事周全之人。
“敬翔先生大名,照虽远居晋阳山间,亦是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实乃幸会。”李曜微笑拱手道。
敬翔露出一个似笑非笑地神情,悠悠道:“某之名声,如何能与王氏相比?当年王相公以宰辅之尊,充诸道行营都统,那才是天下仰望。”
李曜顿时微微蹙眉,心道:“咦?这敬翔难道与王家有仇?否则怎么一上来就说这么一句?王铎当年虽然位高权重,乃是王家那一辈里的领袖人物,但此人能力其实的确不算上乘,出了不少被后人笑话的笑话。但此时王铎已然故去,敬翔仍拿他来说事,未免有些不应该。”
敬翔此时说的“当年王相公以宰辅之尊,充诸道行营都统”,乃是发生在黄巢之乱最为紧要的关头,中和二年左右的一件事。
那时候的诸道行营都统其实就相当于民国当年的剿匪总司令,本来在王铎之前,有两位剿匪总司令,一个是郑畋,一个是高骈。到了中和二年之时,郑畋已经被免职,而高骈率领大军在扬州迟迟不动,占着茅坑不……那啥,根本指望不上,进剿黄巢的各路藩镇军队因而变成了一盘散沙,各打各的小算盘,与齐军的交战败多胜少。显然,如果不重建一个司令部负责协调指挥各路唐军,那么要改变当前的僵局,是不大容易的。
已经逃到成都,官复原职的老宰相王铎这时候可能是受到老同事郑畋建功的激励,也多次“噫呜流涕”地向皇帝李儇上表:自己愿意担当这个艰巨的重任,为国解难,为陛下分忧!
虽说王铎上次担任总司令的表现并不让人满意,但李儇环顾了一下自己身边,发现一时之间好像也没有更像样、更有权威的人物了。
于是,中和二年(公元882年)正月初八,朝廷正式下诏,加授王铎中书令,充任诸道行营都都统,同时免去高骈的都统之职。二十八日,在王铎建议下,朝廷又抛出了一大堆官帽子,大部份送给正在与齐军作战的各路藩镇节帅,以换取他们勤王的忠心:任命忠武节度使周岌、河中节度使王重荣为都都统左右司马,以河阳节度使诸葛爽、宣武节度使康实为左右先锋使,感化节度使时溥为催遣纲运租赋防遏使,以右神策军观军容使西门思恭为诸道行营都都监使,以义武节度使王处存、保大节度使李孝昌(七月后改为东方逵)、定难节度使拓跋思恭分别担任京师北、东、西三面都统。
客观上来说,王铎的这些激励政策,还是起到了一定成效,至四月间,关中战场上的各路唐军由于实现了协调作战,加上他们总体实力较齐军有优势,只要不出乱子,便自然而然地重新夺回了战略主动权。
王铎本人率领着从西川、东川、山南西道三镇抽出来的军队进至富平灵感寺,泾原军到达长安西郊,义武、河中两镇的特遣兵团进驻渭北,邠宁、凤翔两军驻守兴平,保大、定难两镇联军再次到达东渭桥,杨复光所率的忠武八都驻扎于武功。这态势一如一年之前的模样,唐军再次从东、西、北三面威胁长安,黄巢伪齐朝廷号令通行之地,只剩长安和同、华二州。
如果从龙尾陂之战算起,关中地区不间断的混战已经持续了一年多时间,从上次长安之战的经过可以看出,对于普通民众来说,参战的不论齐军还是唐军,其实通通都是强盗!所以为躲避战乱,近畿一带的民众,只要能逃走的,差不多全部逃进了周围的高山深谷之间,筑起一个个山寨自保。渭河平原上那些曾经孕育了秦汉大帝国的肥沃农田,因为一整年的抛荒,几乎绝收,于是,关中地区百年未遇的大饥荒,就这样合情合理地到来了。
长安城中一斗米(大约6公斤)的价钱涨到了三十贯——即三万文铜钱。(注:本书开篇不久便曾提到,唐代后期的平均米价在每斗二百文左右,所以这是正常米价的一百五十倍,乃为李唐王朝建立以来的最高纪录,更糟糕的是,这个纪录在不久后还会被刷新!)
据说,随着粮食越来越少,人肉交易开始在两军之间兴起,当然这个人肉不是指红灯区,而是真正的食品批发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