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于东北取消防御政策,绥抚为先,征伐为下。此举固然是要广诸德化,而更重要原因之一则为欲以夷狄制夷狄,如唐高祖和唐太宗便都采取了利用契丹压制突厥的政策。另外还有一重要原因便是西北吐蕃为患,唐更无余力经营东北。
李唐承袭宇文泰“关中本位政策”,全国重心本在西北一隅,而吐蕃盛强延及二百年之久。故当唐代中国极盛之时,已不能不于东北方面采维持现状之消极政略,而竭全国之武力财力积极进取,以开拓西方边境,统治中亚,藉保关陇之安全为国策。此东北消极政策不独有关李唐一代之大局,后来五代、赵宋数朝之国势也因此构成。唐既于东北取消防御政策,对契丹则颇多迥护,于其帮助远大于威胁。而从契丹本身来说,其真正之大威胁来自其东西诸强邻,如突厥、回纥、高丽、渤海及新罗等。
幽州镇在大唐东北防御体系中无疑占据重要地位。大唐前期,为防御东北方诸族之侵扰,高宗时期曾建有一多层次的防御体系。这一体系自东向西,自北向南,分设有安东都护府以镇抚高句丽旧地;营州都督府以押两蕃和靺鞨;幽州都督府则防御突厥及两蕃。此体系中,营州都督府为防御奚、契丹及其他诸外族南下的实际前沿重地,但自武周万岁通天元年(696年)契丹李尽忠、孙万荣之乱,营州羁糜府州体系毁于战火,此防御体系遭到破坏,此后营州的防御作用始终未恢复到从前的水平,唐在东北境的防御转为以幽州为重心,营州成为配合幽州的从属防御力量。此后大唐大力加强幽州的防御力量,范阳节度并常兼平卢军等使,负责防御两蕃等外族。然后为安禄山所乘,安史乱后,河朔藩镇割据,幽州卢龙节度使习惯上仍兼押奚、契丹使之职,制御两蕃。而自至德后,藩镇擅地务自安,郭戍斥候益谨,不生事于边;奚、契丹亦鲜入寇,河朔藩镇,尤其是幽州镇较成功地起到了保卫唐东北边境的作用。
原先的历史上没有李曜插手,唐乾宁元年后,刘仁恭父子割据幽州,其为自身利益,也就承负了遏制奚、契丹的重任。其时的契丹己开始崛起,“光启(885-887年)时,方天下盗兴,北疆多故,乃钞奚、室韦,小小部种皆役服之,因入寇幽蓟”。而刘仁恭父子面对的主要对手,就是后来建立辽国的契丹雄主:耶律阿保机。
阿保机出身于迭刺部世里家族。遥辇氏联盟时代,迭刺部是八部中最为强大的一个部,阿保机七世祖涅里,在唐开元二十三年(735年)杀李过折后被唐任为松漠都督,后逊位于遥辇氏祖午可汗(李怀秀)。从涅里起,世里家族“世为契丹遥辇氏之夷离堇,执其政柄”。阿保机之时,契丹部落己较为强大,积极对外掠夺和扩张。阿保机之父德祖撒刺的、德祖之弟述斓(即后来的释鲁)都积极进行掠夺争战,“己有广土众民之志”。
阿保机承先人未竞之功业,继续侵掠扩张。在遥辇氏联盟后期,阿保机的三伯父于越释鲁帮助辖底成为迭刺部夷离堇,与辖底同掌国政。这时阿保机任挞马狘沙里(无风注:挞马,人从也。沙里,郎君也。这职务据主流史学家分析,大概相当于牙兵主将。),曾率部征服近邻诸小部族。901年阿保机被任命为大迭烈府(即迭刺部)夷离堇,专门负责征讨。903年为于越,总知军国事。此时阿保机在长期的、艰苦的斗争中得到契丹各部的拥戴和信任,掌握契丹的军政大权。
李曜所担心的人,也就是耶律阿保机。在李曜看来,无论是契丹还是女真,亦或者明朝时期的后金、满族,对于英雄首领的依赖程度其实是比较高的,这或许是因为他们的文明不够先进,如果缺少英雄首领的带领,很可能就长期处于懵懂无知的状态,难以掀起风浪。而一旦有了英雄首领,能将他们野兽一般的战斗力凝聚在一起,就很有些势不可挡的威风了。
耶律阿保机在其族中的崛起,是李曜无法遏制的。为此李曜甚至曾经想过要派刺客装作商队之人,趁与迭刺部进行大型交易时,找机会将阿保机干掉。但经过几次商队交易的刺探,发现这计划无从实施:阿保机是牙兵主将,如果区区刺客就能干掉牙兵主将,那岂不是连他们大汗都能一锅端了?显然这根本没法办到。
那么也就是说,想要遏制契丹崛起,还是需要从幽州方面想办法。
原先的历史上,刘仁恭对于契丹的遏制在后人看来是相当成功的,尤其是久辱于外夷的宋人,对刘仁恭更是钦佩不已,如晃无咎便曾叹服刘仁恭“内困太原之讨,且惮其力以求附梁,虑亡不暇,而犹能外病契丹。”以晃无咎为代表的宋人还从其中反思本朝悉废藩镇之失,或以为过犹不及。然而李曜却对以宋人为代表的后世学者多只是称赏刘仁恭能“外病契丹”的一些事绩,而忽略仁恭父子与契丹相抗的整个过程一直处于被动表示不屑。
宋人对刘仁恭身处危患之中而犹能“外病契丹”是颇为赞赏的,他们由刘仁恭而反思藩镇的作用,以为本朝悉废藩镇,大权尽收,过犹不及了一些。
李曜嗤之以鼻的是,宋人只注意并夸大了刘仁恭能使契丹乞盟纳贿这一点,而有意忽略了那时的幽州在与契丹相抗的整个过程中实处劣势的基本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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