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曜于是轻咳一声,引起李巨川的注意,然后轻声道:“皇帝,天下至尊,却也是孤家寡人,其掌控朝政,在于用人。宰相、翰林、中尉、枢密……便是皇帝最为关键的棋子。”
李巨川眼珠一转,略微沉吟,扬眉问:“明公是说,平衡?”
李曜轻轻点头,又微微摇头:“有时候要平衡,而有时候未必要。七上八下……其实也不错。”
李巨川微微蹙眉,仔细咀嚼李曜的这番话,他知道李曜这是在点拨自己,也知道这同时也是一种考验。为将来自己心中的抱负能够施展,他不能让李曜失望,搜肠刮肚冥思苦想起来。
大唐自中唐以降,在朝廷的中枢体制中存在着四股势力:宰相、翰林学士、神策军中尉、枢密使,皇帝一般也就是通过重用其中一部来控制政权。
在这四者中,最有实力的要数宰相和神策军中尉。前者是政府官员的首脑、掌握着政府机关;后者则控制着御林军、维系朝廷的安危。相比之下,翰林学士、枢密使手中并无实权,只是在决策中起一定的作用。然而,中枢成员并没有固定的轻重次序,四者都有过权力独专的时候,他们各自的地位和作用取决于皇帝的态度。而当时李晔登基之后,自然也要选择其中一个来辅佐自己治国安民。
神策军中尉和枢密使都是由宦官担任,此二者是打压的对象,是不可能重用的;而翰林学士在晚唐才进入中枢,目的是为了消弱相权,可现在的相权非但不能消弱,反倒应该扶持。那么倚重的对象已是一目了然。
于是李晔临朝初期,即把宰相当成倚重的对象,朝政皆与其商议。
李巨川回忆起文德元年时,朝中有四位宰相:首相韦昭度、次相杜让能、孔纬、张濬。四人都是僖宗朝的宰相,在李晔登基后继续留任。这四个人都是名人,李巨川那时已然“出道”,对他们的了解当然不差。
韦昭度,京兆韦氏。韦氏在本朝是大族,分为东眷、西眷、京兆、驸马房、勋公房、南皮公房、龙门公房、逍遥公房和小逍遥公房等九房。俗语云:“城南韦杜、去天尺五。”韦氏族群庞大,韦昭度个人又才华出众,加之经营内廷有方,成功上位。
杜让能,字群懿,大唐开国元勋杜如晦七世孙。其父杜审权为懿宗朝宰相,颇有政绩,人称“小杜公”。咸通十四年,杜让能中进士,以“词才敏速,笔无点窜,动中事机”,深得僖宗赏识。杜让能对大唐是赤胆忠心、肝脑涂地。僖宗初次幸蜀和再次逃亡期间,杜让能历尽千辛万苦奔赴御前,追侍左右、寸步不离,令僖宗大为感慨,极其依重。李晔登基前即参与朝政、“握兵中要”,与杜让能来往频繁。既欣赏其才学、又看中他的忠义。即位后,除继续让他留任次相外,又使其进入三公之列,位极人臣。
孔纬,字化文,山东曲阜人,正宗的孔子后裔,圣人血脉。大中十三年考中进士,在宣宗朝即做到了户部侍郎狂野无双。孔纬为人“器志方雅,疾恶如仇。既总宪纲,中外不绳而自肃”。因保驾有功,被僖宗提升为宰相。
张濬则是个“奇人”,此公倜傥不群,诗书满腹。就因为经常口无遮拦,故不容于世人;应举时,旁人也不待见。张濬于是郁郁寡欢,索性隐居深山,渔樵耕读,自给自足。后来枢密使杨复恭出使途中与张濬邂逅相识,惊艳其言谈举止,在他的大力举荐下,张濬由不名一文的一介白丁直接当上了太常博士。不久,杨复恭失势,张濬突然开窍——见风使舵、转而投靠田令孜,官是越做越大。当然了,这种品性,漫说李袭吉,就连李巨川也是看不上的。
光启三年九月,张濬拜相。其时又是杨复恭掌权。虽然杨复恭对张濬的“二五仔”行为是恨得牙根痒痒,但因为是僖宗看中的人才,也不好明里反对。杨复恭扶立李晔后,自命定策国老,一时权势熏天、风头无两,有意想排挤张濬。岂料李晔同样赏识张濬的“才干”,知道他与杨复恭有隙、硬是顶着不办,杨复恭徒呼奈何。
李巨川得了李曜点拨,回过头来细想才发现,可能在皇帝和宰相们商议研究如何抑制宦官的同时,如何削弱藩镇的准备工作也就已经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了。但回过头来一想才发现,原来皇帝也有眼前这位李蒲帅的习惯,总想把两件事办在一块儿解决。宦官、藩镇,他想一并做出处理。
安史之乱后,特别是黄巢之乱后,国朝内地的许多节度使各占一方,对抗朝廷,他们在辖区内任意扩充军队、委派官吏、征收赋税不说。节度使的职位常常父死子继,或由其部将承袭。这些节帅们利用手中的兵权、财权,威胁朝廷,甚至起兵反叛。
面对这种情况,李晔自然就认识到了“兵”的重要性:朝廷式微的主要原因是中央没有一支足够震慑诸侯的嫡系部队,藩镇才会各自拥兵,目无天子。由于僖宗朝中央禁军神策军已基本被摧毁,因此李晔即位后,便立刻招兵买马,扩充禁军,打算组建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欲以武功胜天下。”
禁军初建,即得十万之众。踌躇满志的李晔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