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唐军统帅看来不是李曜,因为大旗招展着硕大一个“高”字。
阿保机此时不敢遂杀七部头人,而是先上城楼。看了这情况,再看唐军于城门外打开几百辆大车,从车上搬出许多物什,不多久便组装成大批攻城器械,当即大惊,问韩延徽:“藏明先生(无风注:韩延徽字藏明。),这是什么东西?”
韩延徽心中窃喜,面色却十分阴沉,低声道:“听闻此前由李正阳主撰,许多能工巧匠共同出力,编写了一部奇书,号称《天工集》,在军械监内部流传。据说那书中有无数巧夺天工之法,尤胜墨家当年……这城外的器械,只怕都是照《天工集》所制。至于用处,此时还能有何疑问,自是攻城之用。”
阿保机历来不惧唐人勇悍,唯俱唐人智慧,此时一听这话,心中顿生不妙,又猛地看见打头一员大将,白马银枪,威风凛凛立于阵前,当下一惊:“白马银枪高思继?”
韩延徽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沉沉地道:“看来是假不了了。高思继自从被李正阳当年救出,因其在幽州根基深厚,遂不为李克用信任,一直养而不用。想不到这次幽州克复之后,李正阳竟将他要去,且如此重用……难道李克用已经对李正阳毫无约束之力了么?”
阿保机摆手道:“李克用现在就好比当初的遥辇氏大汗,真正主事的还不是我耶律家夷离堇?现在就看李正阳什么时候打算自己去做那个‘大汗’罢了。高思继……听闻他是天下第一名枪,却不知究竟如何了得,今日正可一会。”
韩延徽还未说话,韩知古已经摇头,道:“不可。还是先弄清高思继究竟是何人派来,才是要紧。”
阿保机一怔:“为何?”
韩知古并没解释,反而说道:“若是幽州周德威派来便不足惧,但若是李存曜派来,这一仗便难了。”
阿保机猛然醒悟,忽然踏前一步,对着城外的高思继用汉话喊道:“城外可是幽州白马银枪高思继将军?”
那将领傲然道:“某家正是高思继!”
阿保机道:“久闻将军大名,只恨无缘得见,想来更无仇怨可言!然则今日高将军提枪纵马,领兵来我汉城,却是受何人之命?”
高思继回道:“某奉秦王教令,来请契丹七部头人一叙,得知众头人正在此处,便来相邀了。”
阿保机心中一凛,面色不变:“阿保机虽避处荒漠,亦素知秦王仪范,前番平州之事,更感秦王雅量高致。却不想,今日我为朝廷松漠都督,将军却带兵来袭,莫非秦王已决心叛逆朝廷不成?”
高思继一个纯粹的武将,要是能言善辩,有政治头脑,此前也不会被刘仁恭阴取了幽州去,此时被阿保机问得目瞪口呆,甚至有些不明白,这怎么扯得上秦王叛逆朝廷来了?
好在他身边一员小将匆匆对他说了几句,他才猛然吐气开声:“你说的甚话!秦王乃我大唐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他岂能叛逆朝廷?今日我来之时,乃是听闻七部头人与都督你有些龃龉,特意顺道来分说开解一二,至于兵马……劝架也得有点本事,这还要说?”
他这话前面是那小将所教,最后却是自己随口说了,不过话虽然有点糙,道理倒也不糙。
阿保机心中暗惊:“我现在雌伏于此,并非契丹大汗,能用的兵力不过迭剌部部族军,七部之兵显然不会听命。如此要对抗唐军,可不是很妙……”他看了一眼城外唐军,虽一眼难辨,约莫四万总是有的。
阿保机心中天人交战,也许只是一瞬,也许过了许久,他大声道:“七部头人与我哪有龃龉?刚才还在我帐中置酒高饮,将军既是来请七部头人,今日时辰不早,若有雅兴,不妨也来喝上一席,明日阿保机便恭送将军与七部头人南下如何?”
高思继道:“那也不必,秦王军令最严,他可没说让某来草原喝酒!耶律都督既然说与七部头人没有龃龉,那想必是某得的消息不准,也无大事。只消七部头人来我营中,某家即刻收兵便走!”
打,还是交人?
阿保机再次陷入困境。
韩延徽及时地插了一句话:“听说,秦王如今在河北有六个北衙卫、十二个南衙卫,再加上河中镇兵,足有三十三四万大军……”
阿保机脸上肌肉一抽,他现在能用的只有迭剌部和述律平后族军,而且都在此前的平乱中受到过不小的损失,现在满打满算也只有七万左右,在北疆固然仍可以算是南天一霸,可要跟秦王扳手腕,怕就是以卵击石了。如果不肯交七部头人,今天这一仗不可避免,而交战的结果,即便战胜,也是灾难性的——交战表示要杀七部头人,然后他既要对付七部的反对者,又要面临李曜的征讨,就算三头六臂也架不住这么玩。
妥协,又一次地妥协。阿保机心中升起一种强烈的怨恨,如果他能看到现在未曾出现的那本名叫《三国演义》的书,一定会想到六个字:既生瑜,何生亮!
阿保机妥协了,他交出了乱醉如泥的七部头人,高思继倒也干脆,在验明正身之后,果然带着人就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阿保机并不知道李曜要见七部头人做什么,但他基本上猜测得出,肯定跟契丹可汗有关,也就是说,对他十分不利。韩知古为他分析,认为李曜最有可能的做法就是由大唐册封一位可汗——这是李曜现在绝对能办得到的。
阿保机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