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大笑着举樽抬手,命宫人又为他满上一杯,先饮了萧琮的敬酒,而又点头道:“我们的萧王妃确实不错,平日里我虽接触不多,但每每听皇后说起这孩子,见她都是面带笑颜,所言所语也都是夸奖赞美。”
在侧的独孤皇后笑着附和道:“我和陛下真是对晋王妃喜爱有加。你们梁国在南地,真是好山好水养出了个好女儿送与我们做媳妇,能得此佳妇是我大隋、也是我杨家的福气呢!”在梁国太子面前,话说得太满太圆滑像是在客气周旋,但独孤皇后那声音里都透着笑意的感觉,确实是发自内心。
“母亲怎么把我落了去,萧妃是我的妻子,三生有幸的人我才是当属第一个的!”气度本就高贵典雅的杨广此刻更是意气风发,他站起身展袖一舒,朗朗地举杯笑道:“儿子这杯酒先敬父亲和母亲,感谢你们为我择此佳偶,也祝父亲母亲身体安泰,我大隋国泰民安、盛世繁荣。再敬太子殿下,愿你我二国因此秦晋之好而情谊永驻、江山永固。三敬我温柔美丽的王妃与我们的孩儿!我与王妃虽为两国联姻,但相见恨晚、情深意切。父亲母亲多年以来,历经患难、相伴与共,我自当以此为典范,愿我与王妃也可以鹣鲽情深、携手相伴一生。更盼望我们的孩儿生得健康、聪颖敏慧。”自饮一杯后,杨广满目深情地望着今日席间的主角、他的爱妻萧媺芷,就坐的同时紧紧拉起她的手温和一笑,眼底的波光惹人心醉。
“广儿说得好,说得真好。朕来与你再饮一杯。”杨坚晃着手上的金樽开怀大笑,侍女倾酒入樽,他豪气地一饮而尽。
气氛热烈之时,独孤皇后提议在场女眷陪饮一起敬大隋皇帝,在座的杨丽华和张妙芬二人应声说了些寒暄的吉祥话,然后各笑饮了一杯。兰陵公主手执一小杯,随着众人麻木地灌酒入喉,饮毕又拿起酒壶倒满一杯,独自仰头饮着闷酒。
萧媺芷被众人一言一语的溢美之词说得有些羞涩,轻轻伸手牵了牵夫君的衣袖。她刚想开口,突然喉头一紧,忙以袖掩面忍不住微微干呕了两下。不想打扰席间众人的雅兴,萧媺芷并没有再说,但她这细微的不适被独孤皇后看在了眼里:“晋王妃可是身子不爽?女人这头几个月最易害喜了,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去休息。”
“皇后挂心了,我还好,只是东西吃得急了,不碍事的。”萧媺芷的脸上染了一层红晕,心中觉得如此场合自己先行离去有所不妥,忙柔声推辞了去。
独孤皇后微一皱眉,好言好语劝慰道:“傻孩子,都是自家人你何须见外?要知道你肚子里可是我大隋的皇孙,身子要紧,身子要紧啊。”
“皇后说得对,是我逞强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大家继续,莫被我扫了兴致。”萧媺芷施施然地应了一句,就要起身告辞。独孤皇后点点头,转而看向自己的儿子:“广儿陪王妃回去走一遭,天晚了,路上定要小心些。”一旁的萧琮见状,忙向张妙芬示意了下,让她也跟着一起回去,照顾好有孕的晋王妃。
萧媺芷在张妙芬的搀扶下走出含章殿,杨广紧随在后。杨坚和萧琮并未因他们的离去而失了雅兴,二人继续把酒言欢,独孤皇后和杨丽华也时有笑语。唯独兰陵公主自始至终呆坐在席上一言不发,满目皆是郁郁寡欢。站在杨丽华身边的夏蔓远远地看着和自己年岁相仿的公主,那女孩一身寡净的素衣衬得她的杏脸格外煞白不见血色,静坐在案前宛如一幅忧伤的画卷,与眼下这热闹的宫殿格格不入。回想起杨秀跟自己提过一次,夏蔓感觉这位兰陵公主和杨秀口中那个开朗、活泼,机灵又骄纵的小妹阿五完全不同。但转念又一想,这兰陵公主年纪轻轻就被父母许了人,新婚不久夫君又死了,一定经受了很多旁人无法知道的磨砺,也难怪此时的她如此沉默孤僻。
夏蔓的目光仍落在兰陵公主身上,她连饮数杯已然微醺,喝光了壶中的酒,整个人更加游离出神,仿佛已经不清楚身在何方、不知自己身份是谁,茫然地丢了手上的酒盅,站起来呆呆地向身旁的母亲说:“女儿身子不适,先回去了。”
独孤皇后心头一紧,但眼下有萧琮在场,她不想让外人知道这些家里的私事看了笑话,也不好出面去拦下yòu_nǚ询问究竟,但女儿失魂落魄的样子却真是让她万分不放心。杨丽华看出了母亲的顾虑,忙打起圆场:“我看小妹有些饮多了,就让她出去透透气吧,解了酒人就舒服了。让夏蔓跟着陪着,这孩子机灵,能照顾好妹妹。”
独孤皇后无奈地点了点头,她仍有些担心,但只能强忍着焦虑,看向萧琮,挤出一丝笑容:“太子见笑了,我们的小公主年纪不大,真是不胜酒力啊!”
兰陵公主仿佛置身于缥缈幽境,完全不理会众人的话语,她面沉如霜,随性地慢慢向殿外走去。夏蔓急忙福身见礼向众人告退,跟着兰陵公主一起步出了含章殿。
夜色正浓,银月的光芒打在兰陵公主白如霜雪的服丧寡衣上,刺痛了人的双眼,此情此景,耳边仿佛响起了一曲少女缓缓吟游着的冷漠哀歌。夏蔓紧跟在步如游魂的兰陵公主身后,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隋宫中的小公主,不敢贸然打扰沉默不语的公主,只能寸步不离地跟着,心中忐忑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