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宇文赟渐感无趣,皱着眉头朝外面望了一眼,低语道:“也不知刘昉死到哪里去了,他不在兴致真是少了大半。再不来见朕,定要治他个大不敬之罪。”恰巧在这时,刘昉形色仓惶地由远处快步赶来。宇文赟大喜,朝刘昉招手喊道:“不必拜了,你赶紧过来,陪朕饮个痛快。”
刘昉走到近前躬身行礼,支吾道:“陛下……陛下,那元岩……他不肯写诛杀乌丸轨的诏书。”
宇文赟执杯到嘴边正要饮时,刘昉的话入了耳,他当下把手中的小杯狠狠置在圆案上,“元岩竟如此不识抬举,把他押来。”说罢抓起酒壶狂饮,饮毕把那玉壶痛快地朝地上猛砸,咒骂道:“乌丸轨这个老不死的,朕做太子时他就与朕作对。岂能再留他残命,这次必除不可。”
刘昉见天元皇帝没有罪责自己办事不利,渐显出龌龊的嘴脸。一旁的郑译表面曲意逢迎,心里却若有所思。他早已预料到元岩会抗旨不遵,拒拟诛杀忠臣的诏书。
几番畅饮后宇文赟已有醉意,待内侍押解元岩来见时,他更是喝得颠乾倒坤。
元岩不知王轨与乐运不同,宇文赟对他是积怨已久,恨不得寝其皮啖其肉。跪在亭外,元岩竟主动高声说:“陛下,乌丸轨不能杀!若陛下滥杀臣子,定会大失人心啊!”
“够了!”刺耳的大道理让宇文赟觉得是废语连篇,不耐烦地喝止并大骂道:“元岩混帐,愚昧无知,先拖出去打一天仗,朕看你还敢不敢抗旨!”
“请陛下三思啊!”出来求情的竟然是颜之仪,元岩被俘前正在他处议事,所以他便主动跟来。“元大人正直无私,那乌丸轨曾经履立战功,他们二人对我大周忠心耿耿,望陛下从轻发落。”
宇文赟定神看过去,才发现颜之仪竟也在其中。看到此人就头晕脑胀,当下燥得一手掀翻小案,大声喝道:“颜大人,朕登基后你屡次进谏,只因朕念你曾侍读于东宫多年,给了你不少面子。但是你不要恃宠生娇,以为可以左右于朕。朕意已决,若再多言,不要怪朕不念旧情。”
众人面面相觑,局面一时陷入僵持。宇文赟酒醉伤神,只想赶紧解决这件破事儿,他硬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又一边指着元岩说道:“朕天恩浩荡,今日饶你一命。赐你一天杖,废你官职。领了恩赏后你给朕滚出京城,朕再也不想看到你。”说罢转身就走,不愿再与这几个老儿纠缠。
刘昉下跪阿谀歌颂:“陛下仁慈圣明,今日美名定会千古流传!”目送宇文赟走后,他转眼变色,趾高气昂地看着亭外痛心疾首的颜之仪,毫不掩饰自己的奸笑。
自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郑译,平静地自斟了一杯。他的目光停留在元岩身上,缓缓地饮下那杯酒,若有所思。
次日宇文赟旧时头疾发作,接着一病不起,日日不能安寝。期间刘昉、郑译等几位近臣前来探望他也不见,宦官递上的奏书根本置之不理。但是他身在病中仍不忘作恶,命令天元皇后亲自来侍疾,当奴婢一般使唤,每日对其打骂不休。
七八天后宇文赟渐有好转,让杨丽华取来积压数日的奏章。他靠在榻上,随手拿了一册来看,本来漫不经心的脸上隐隐泛起阴郁之色,当下把奏疏朝杨丽华掷去,“该死的突厥老儿,偏偏这时候归天。突厥搁置了和亲之事,难道要造反不成?”
杨丽华捡起地上的奏章放回原处,淡然从容地对道:“臣妾从一些书上看过,突厥部落皆是蛮荒野人,常年内乱纷争不断。如今可汗病逝,新主即位难免会有一番内斗纷争,陛下不必担心他们犯境。臣妾觉得等新可汗之位稳定下来后,突厥定会再派使者前来求亲,那时陛下可再遣千金公主出塞和亲。”
宇文赟听了不置可否,懒得理会这些繁琐的国事。让杨丽华伺候进药,晚膳前就放她回宫去了。
近来整日去天台侍疾,杨丽华分、身无暇不由忽视了yòu_nǚ。这天回去得格外早些,直奔宇文娥英屋里,却不见女儿的踪影。仔细一问才知道,公主见母后和吴式微皆不在宫里,便如脱缰的野马般。白天她不读书习作,但凡有人稍加阻挠便受到了捉弄与处罚。出外玩耍也不声张,只带着大自己两三岁的夏蔓跑到西苑花园里cǎi_huā扑蝶,捕鱼捉鸟。近身服侍公主的小宫人慑于公主的威胁,皆不敢报告皇后。
傍晚时分宇文娥英一癫一癫地从侧门跑进宫里,刚踏入小院却直面撞见杨丽华冷冷地杵在门口。宇文娥英诧然地瞪起大眼睛,下一刻立即指着身后的夏蔓,道:“阿娘,是她带我出去玩的。”夏蔓闻言下跪,并没有替自己辩解,低着头一言不发。
杨丽华看着女儿娇俏的身姿,那水蓝色的小裙还是她亲手缝制的,于花丛中沾染了一身香气,满头簪了打着朵儿的粉海棠。此时见女儿抿着小嘴一脸惊慌的样儿,越发不忍责怪她。想来也是自己的过失,没有留吴式微在宫里照顾女儿,于是和颜悦色地说:“娥英你先回去更衣,准备用膳。以后不要再淘气了,再有下次我一定罚你。至于夏蔓——”她迟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