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村里人来说,孟央从小就是一个怪异的孩子,她有着异于常人的安静,不爱与人说话,连走路都是轻悄悄的,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东西。同龄的姑娘最喜欢扎堆的在一起绣花、说笑,她却偏偏总是一个人,或是坐在河畔发呆,或是蹲在自家门前看蚂蚁搬穴,一看便是老半天。
那时村里的姑娘家是没人愿意学识字的,她们认为那是在贬低自己,红婆说媒时,也总是对不识字的姑娘大加赞赏,久而久之,再没人愿意去先生那里学书。男孩子则被扯着耳朵告之:与其闲着看破书,不如多去山里劳作,或者学习捕鱼,有了养家糊口的能力才能娶上好人家的姑娘。
后来,即使教书先生不收分文,也没人再愿意去学字,他们常说,你识得那些个字,可能当水喝做饭吃,自己还不是潦倒落魄,真是书呆子。
渐渐,先生成了村里人嘲笑的话柄。
先生满腹经纶,更是吹的一手的好萧,当年学业有成的回乡开私塾,娶了一个平平凡凡的村里女子,刚开始,村里人对他万分敬仰,村长董令还专程摆一桌酒席欢迎他回乡,大伙每每见他总是恭恭敬敬的称一声“先生”。他的妻子是温柔贤淑的妇人,提及自己丈夫总是异常骄傲。
直至后来,先生落魄,他只会教书育人,拿惯书笔的双手适应不了任何劳作,妻子渐渐心生埋怨,每日嘲讽自己瞎了狗眼,于是他日日颓废,夫妻俩原本浓情蜜语,举案齐眉,可惜那些日子再也不复返了。
孟央的诗词歌赋便是先生教的,在她五岁的时候,先生偶然发现她经常一个人蹲在家门前胡乱写涂,这个受尽嘲讽、抱负不在的教书先生突然觉得她很有天分,于是用树枝在地上写下两个苍劲的大字,孟央只看了一眼,竟有模有样的写了一遍,然后怯怯的抬头望着他,眼眸纯净如水,“是我的名字吗?”
从此一有空隙,她便跑去先生家,他教她识文学字,也教她吹得一手好萧。先生的箫声大都凄然哀转,他最喜欢吹一首名叫“半浮生”的曲子:
阡陌红尘浮生梦,镜花水月任苍凉,孤芳世,情伤己,几世迷离烟雨泪。
白花纷落舞蝶影,隐却相思过忘川,音未断,心作死,笙歌对眠泪满衫。
……
所有的曲调在他的箫声里都是清冷哀绝的,孟央正是在这样的箫声中第一次明白了伤感二字,以致于她后来逐渐长大,眉目总是淡淡的忧伤,仿佛颇有心事的样子。
在孟央的记忆里,这是一段美好的学字历程。她是感激先生的,即便依然不爱说话,但却并不影响先生的热诚,师徒八年,二人除了学字并没有太多的话。先生常说:“似水流年霜满面,执笔何惧刹年华”。孟央便每每觉得时光真的冉冉流逝,叫人莫名伤感。
孟央十三岁,一个滂沱凌厉的雨夜,先生酒醉掉进泸水河,从此她的生活少了一个先生,最后她惶恐的发现自己竟不知先生叫什么,亦记不得先生究竟是怎样的容貌,只是那样漫长的岁月,她再听不到先生悲凉的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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