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是混红的暗夜,八荒无根的风狂妄肆掠,吹乱的墨发,再难重新拾掇。
几缕不安分的青丝,撩开眼帘深处的眸光,烙上湖蓝无边的深刻印记,前尘扑面而来,澎湃汹涌的记忆,如这沧澜红海的潮水,起落间跌宕不已。
守住一座城,等候一个人。
陆子筝想要守住凉源郡,就是为了等待那个人的回归,三百年,长长短短的三百年,抵不住时光寂寞,抵不住人间过眼云烟。
却长到让他以为,像过了一生那么久。
沧澜红海承载了洪荒万象,没有谁可以站在高高的海岸边,记不起前尘旧事。亲眼见过的,那些经历过的,都会铭记在心,用法力将之禁锢封印的故事,终究不会散去。
黯然了目光,垂下眼睫投下一道略感寂寞的影子,在红纹面具的遮掩下,没有人能看出他的心情。
悲喜何物?在他的一生之中,展颜的眉目,数之也只一二罢了。
忆山挪开步子,渐渐走近那个快要被这猩红的血海淹没的蓝色身影,面目有些惊恐的望着陆子筝,她张了张口,欲想喊他,却在抬眸的瞬间,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绝望冷漠。
将瑟缩的手裹在袖子里,双手紧扣在一起,随着旭日东升,十二个时辰的等待是漫长而心慌的,沧海的冷风将忆山浑身打上一层冰霜,让她露在外面的双眼万分困倦。
她不知道陆子筝在等什么,只道是想进入玺归大陆,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她也不知道为何看着陆子筝的背影,她就心生一种莫名的寂寞。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忆山以为,将暮不曾谈起过他的过往。穷奇只说过他是仙界大殿下,天帝的儿子,如何会成为盘山山神,如何从来不回天界,她从来不问,所以也从来不知道。
如果一个人想告诉你他的故事,自然无需多问。
而有些时候,过去的终归是过去,世间犹如这沧海一般,聚合总有离散。不过浮云青烟。
又何必去问?又何必去说呢?
忆山睁开凝结很久的眼睛,定眼看着远处红雾缭绕的海际,突然来了精神。将裹在肩上的红绫向下拉开,露出早已冻得晕红的小脸,一脸笑意的盯着陆子筝脸上的面具,响声笑道:“那可是玺归那边使来的?”
声音中包含着期待已久的兴奋,如果不是陆子筝说。过这沧澜红海,不能使用平常的船只,忆山定然早已忍不住要划着礁石边搁浅的几艘破船,向沧海进发了。
只有从玺归来的人,才能载着这边的人过去,这是恒古的约定。谁也不能破坏规则。
因为破坏规则的结果,下场只有死!
而搁浅在沧澜红海这头的这些破船只,却都是从玺归大陆那边飘荡过来的。从前有人去过玺归。也有人回来过,可是谁也不知道去那边的人,都是些什么人,而回来的,也并非就是去的人。
他们的下落。没有人知道,因为根本没有人关心这个问题。
玺归大陆。就是天地的放逐之地,辽源中土之上,洪荒三界,被遗弃的各界诸人,都会去的地方。
可是通过沧澜红海,就等同走在地狱的刀山火海。
世人以为,放逐之地不过穷荒,实则在其路途,就已是绝境。多少走过沧海的生灵,最后都沉归深海,魂归四方,再找不到重生的道路,再也找不到回去的故乡。
其实在目光所及之处,沧澜红海也没有任何生灵的存在,在深海之处,依旧死寂无声,海面上奔腾翻涌的波涛,发出声声呜咽的嘶鸣哀怨。
越是在那如扁叶的小舟使近之时,浓烈的哀嚎声渐次扑来,像断裂的帛锦被一层层撕开,如失声的尖叫钻进耳朵,忆山凝起一道妖光,成钟鼓之象罩住周身。
可那如咒怨的嚎叫,依旧刺透结界,从无名深处席卷而来。
冷不丁手背浮现突突的经脉,忆山双手成叠按住,额角沁出冷汗,心里越是慌张。随着冰冷海风一刮而过,更冷了身上。
沧海就是死亡上演最精彩的地方,受不住此地颓生之气的影响,凡人若再此地待上一刻,不让谁拿刀,他们自己都会咬舌自尽,这也是为什么,没有人愿意接近沧海。
身在凉源郡的人,虽知道这个地方,却从未敢踏足这里一步,除了他们的郡主陆子筝以外,也没有人能抵御沧海的颓生瘴气。
而忆山之所以能在此地渡过一天一夜,全然也是因为陆子筝,他施筑的蓝魔结界,已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沧澜红海的困境,在他眼里,只是轻微细末的小事而已。
冷然垂首,看小花妖忆山望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嘴角轻撇,哼道:“不是玺归来的,难不成从地上钻出来的不成。”
等了这么久,以为那边不会有船来了。
他等玺归的船,从来没有等过时间有一日之久。
眉宇一轩,忆山眯着眼笑看陆子筝携了一身被风吹冷的华衣踏上那如墨漆黑的扁叶小舟,她也挪动自己早已站麻的双脚,一个倾身飞进船里。
重力使得本就不大的船剧烈摇晃起来,左右摆幅不定,陆子筝抬袖一挥,蓝光从他修长的手指间乍现浮现,眨眼四溢蔓延而去,只能坐上四人的小船,顿时平静安稳下来。
船头一个青衣冥服的垂暮老者似合非合的浑浊老眼直直的目光盯着忆山,朝陆子筝点点头,便躬着身躯撑开桨,一伸一收,时缓时快的将船划向沧海远处。
被陆子筝如冰刀霜剑的目光扫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