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戎嘴里随口说着,眼睛不忘左右四望这座西岸的剑铺。
往日他都只是在对岸彭郎渡那边,隔着蝴蝶溪打量这里。
眼下也算是欧阳戎第一次来。
此前他其实并没有太注意这座柳家旗下的剑铺。
但就像前两日欧阳戎对谢令姜说的,龙城县没有一处地方是法外之地。
虽然眼下,龙城柳家几代人积累的家业,已经被他拆的七七八八,首恶家主柳子文也枭首,柳子安、柳子麟等人瞧着温温顺顺,每日还跑去龙城县衙配合他这个县令下达的各项指令。
但是当初接回阿青的事件,还有最近偶然获得的这柄奇异长剑,似乎都隐隐指向这座他从未来过的西岸剑铺。
他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所以今日,欧阳戎召集人手,请来沈希声,决定亲自过来一趟,探清些虚实。
因为待这次梅雨季末期的雨水彻底停下,折翼渠第二期恢复正轨,他着手准备要走了。
走之前,欧阳戎不想留下任何有可能的隐患。
而且正好,剪彩礼前布局的女穗工张倩失踪一案,给了他过来讨公道的抓手,也算是师出有名。
那就带人进来查查。
万一查到了什么呢?
整理了下思绪,欧阳戎轻轻颔首。
年轻县令身旁,瘦骨嶙峋、腰杆笔直的沈希声似是听出了某些弦外之音。
“真有这么简单,那为何独独挑这么早的时间过来搜查。”
欧阳戎笑而不语。
沈希声捻了捻胡须转头,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身边的欧阳戎。
在龙城县的这两日,虽然是在默默处理好友交代之事,但是他也不仅仅是在住处闭门歇脚,而是亲眼旁观了这位好友高徒的手段。
毫不夸张的说,欧阳戎这番拆分柳家的巧妙操作,令其大开眼界。
不过最让沈希声欣赏的是,欧阳戎对于职责以内公权力的克制性使用。
别看它眼下微不足道。
放在一个七品县令身上似乎是多余了,又不是什么手握巨大权柄需要事事谨慎的当朝相公。
然而当初的狄夫子不也是从这样的芝麻官一路走上去的吗?
所以,光是这一点,沈希声就觉得已经超出他在洛京御史台见过的大多数年轻俊杰了。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细节之处,见端倪。
沈希声抚摸长须,轻轻点头,不过似乎是想到了那位老友,他嘴里略酸。
欧阳戎并不知道沈希声在想什么。
眼下早晨,古越剑铺的工匠私奴们陆续赶来上工,被眼下蓝衣捕快们搜查剑铺的声势吓到,纷纷驻足围聚。
每搜查完一片剑炉,燕六郎都返回禀告,眼下搜查完大半,暂无异常。
欧阳戎倾听了会儿,又亲自上前布置,调度吩咐。
古越剑铺核心的剑炉都靠近河边,河边风大,吹在身上颇冷。
欧阳戎笼紧了些袖子。
欧阳戎忙碌之际,沈希声转过头与谢令姜这位老友之女言语了几句,后者礼貌回复,眼睛不时瞧一眼前方大师兄的背影。
“贤侄女……额。”
某刻,沈希声又唤了一声,却不见谢令姜回应,转头一瞧,发现身后谢令姜的身影消失不见,他脸色一怔。
谢令姜只是消失了一小会儿,便又折返。
只不过她袍袖子里却多出了一样东西。
“喏。”
谢令姜袍袖鼓鼓,走上前去,探手取出一块用袍袖裹着的糖油饼,默默递到欧阳戎身前。
正在探目远望的欧阳戎一愣,低头看了下。
“这是……”
谢令姜白生生小手上抓着的热饼又往前挤了挤,示意。
欧阳戎抬手接过,“谢谢师妹。”
他咬了口热乎乎的糖油饼,下意识问了嘴:“对了,你不吃?”
谢令姜摇摇头,继续抱剑冷着脸,四望周围。
就在这时,她似乎是感受到某道目光,转头一看。
是沈希声颇为幽怨的目光。
谢令姜:“……”
“咳咳。”
默默看了好一会儿的沈希声,实在忍不住了,捂嘴咳嗽了一下,多瞧了两眼身前这对俊男靓女的年轻人搭配。
谢令姜眼睛微微躲开,嘴里小声问:“沈叔早上也没吃?”
说着,就准备转身,再去不远处刚刚经过的那处剑铺内的早集再买饼。
欧阳戎反应过来,放下热饼,把自己吃的部分掰下一小块,剩下一大块递给沈希声,“沈大人填下肚子。”
沈希声挥挥手婉拒,也喊住了谢令姜:“没事没事,老夫一点也不饿。”
确实是被喂饱了。
沈希声又瞧了眼贤侄女。这丫头倒是心细,对你大师兄早上有没有吃饭记得这么清楚。
就在三人尴尬气氛稍微缓和下来一些之际。
剑铺大门方向的街道上出现一伙急匆匆的身影,当先一人便是柳子安。
“沈大人,县令大人,二位大人大驾光临,怎么不知会柳某一声,哈哈哈。”
柳子安尬笑之间走近,转身摊手示意柳家大宅方向:
“来来来,寒舍已备好茶水,有请二位大人移驾,二位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欧阳戎垂目,一点不剩的将热饼啃完,脚步不动,丝毫没有带沈希声、谢令姜等人移步的意思,随后轻描淡写说出的话语也让柳子安笑容僵了片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