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老板与丘七循着其目光看去。
那是一位素面朝天的小女郎,眉心点缀梅花形的鲜红额妆,正乖巧端坐在绣凳上,手里抓着刚摘下的紫薄面纱,她前方不远处,有宫廷画师肃穆作画……
离家有女初长成。
空气陷入了寂静。
卫少玄忽然转头,朝丘七一脸认真道:
“要不咱们稍微换一份礼物如何,毕竟……都是亲戚,义父,我还是觉得有义务去随份生辰礼。”
丘七:?
栗老板:……
不多时,苏府门前的描画之事结束。
高阁内,卫少玄低头,在原地转悠十几圈,某刻停步,呢喃自语:“世间竟有如此绝色的女郎?最关键的是还与女皇陛下神似吗,甚至犹有过之……”
卫少玄看了一眼手中信剑,一本正经,整顿衣容,转身下楼。
代表卫氏,登门送礼。
……
夕阳余晖下。
渔歌唱晚。
白日热闹非凡的彭郎渡口冷清了下来,像是一枚被水浇熄的通红热炭。
停靠着一艘艘返回的渡船,还有行商路过、暂时停靠的客船。
不过往日拥挤停泊的渡口,此刻正中央的码头位置,空出来一大片地方来。
码头边的岸上也有一大伙人群拥簇。
几艘满载鱼儿晚归的渔船缓缓停靠这处奇怪空出的码头“黄金位置”,船上辛苦一日的渔夫们一脸喜色,放在往日,这些“黄金船位”早被人抢占了,哪里轮得到他们回来得晚的。
几位刚刚归来的船夫们不禁好奇的转头看了看江上缓缓远去的巨大船帆。
只见那一艘气势恢宏的陌生官船破开夕阳下波光粼粼的金色水浪,头不回的背离龙城县而去,背景是红日。
欧阳戎也与渔夫们一样,张望着载有妙真等洛阳宫廷使者的船队背影渐行渐远,站立在码头岸边的送行人群最前方。
“欸。”
人群前排有一道叹息声突然响起,让县衙众人间的什么气氛不禁凝了凝。
欧阳戎笼袖静立,脸色平静,没有转头去看唉声叹气的刁县丞。
下午时匆匆从吏舍赶来的燕六郎,转头皱眉道:
“县丞大人怎么老是叹气,难道是不满意明府?那直说即可。”
“下官哪里会对明府不满意主要是今日之事……欸。”
刁县丞愁眉苦脸,忍不住道:“明府为何不挽留下女使大人,下官晚宴都准备好了,明府让她们留下吃个饭,再在龙城小歇几天,游山玩水也是极好的……”
欧阳戎目视远方江面上渐渐变小的漆黑小点,没有开口。
下午在苏府门口,技艺高超的宫廷老画师描摹完苏裹儿的素颜画像后,妙真便带着画师与宫女们二话不说的离去了。
直接上船走人,毫不逗留。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欧阳戎的插足,妙真的脸色瞧着并不太好看。
最后也只在登上船头甲板后,微微转身,眼睛下垂,睥睨下方码头上的欧阳戎,丢下一句:“欧阳县令,后会有期。”
好一个“后会有期”。
当时欧阳戎只是站在原地,微曲腰杆,拱手行了下礼,只言未回。
然后一直安静注视官船离开码头。
此刻,燕六郎侧目说道:
“刁大人还没看出来吗,这个六品女官就是公事公办,不讲情面。吃饭送礼都没用的,刁大人别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了,反而会让人家看轻了明府和咱们。”
“看轻也比得罪好,大不了把咱们当个屁放了,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何况这还是陛下身前的六品女官,不知道得加多少品算,欸这下该如何是好啊。”
刁县丞满脸忧心忡忡,垂头丧气嘀咕:
“为了被废的浔阳王一家,结果得罪了洛阳使者,也不知道她们会在圣上面前怎么说咱们……”
似是彻底确认了那艘官船入江离去、再不回来,眯眼眺望的欧阳戎轻轻点头,转过脸,看了看刁县丞那张黝黑脸庞上的枯木般的皱纹,充满过往困居官僚基层、蹉跎岁月的沧桑。
“刁大人。”
欧阳戎忽道。
“下官在。”
欧阳戎微微叹息:
“这么多年,刁大人还在这里做县丞,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的。”
刁县丞:……
好,你清高,你了不起。
并没参透欧阳戎的意有所指,刁县丞后槽牙差点咬碎,欲哭无泪的看着进士出身、下放地方起步就是七品的年轻县令。
他不禁有点哽咽,一时间竟悲从中来……欸,这八品官不做也罢!
欧阳戎轻轻拍了拍老县丞的枯瘦肩膀,带头离去,丢下一句:
“走吧,没事了,各回各家,明日照常上值,至于鹿鸣街上的那座苏府……就当没看见吧,只是庶民,诸位无须特殊对待。”
围在码头的县衙众人对视一眼,无奈遵命,鱼贯离开。
燕六郎快步追上欧阳戎的脚步,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放慢脚步,怀抱腰刀,叹息道:
“真没想到大郎家竟然是被贬为庶民的原浔阳王一家,那岂不是说,大郎这厮身上流的是太宗文皇帝的血脉?
“乖乖滴,我六子竟然与太宗文皇帝的曾孙子一起嫖过娼、喝过酒!这番际遇,够和我孙儿吹嘘的了。”
燕六郎昂头望月,苦思细想了下,凝眉琢磨:
“明府,话说现在我还管他叫大郎这厮,是不是有点太造次了些?”
走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