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气氛寂静。
这位元氏后裔瞠目结舌:
“良翰兄怎么知道的?此乃遗世孤篇,良翰兄听何人说过!”
听何人所说?
哦,人教版八年级上册。
难道和归去来兮一样我倒背如流这件事也要和你说……欧阳戎心道。
面上如常,他摇了摇头:
“怀民兄应该知道我曾在龙城担任县令,此乃陶渊明最后一次为官之处,留有不少古籍,偶然所得。”
元怀民脸色狐疑:“当真?”
“不然呢?”
欧阳戎点头,连问几句:
“总不会是你不小心告诉了李公,李公后又不小心告诉了我吧?”
元怀民欲言又止。
欧阳戎忽问:
“怀民兄口中那位吴先生,是不是出身终南山?”
“是来自终南山没错,当初最后一次见他,吴先生说要回山里去……”
屋内安静下来。
二人似是思索。
良久后,欧阳戎率先打破沉默:
“那今日被通缉,王俊之却不跑路,第一时间找你,又是所求何事?”
元怀民沉默了下,答:
“此前将我引荐菊华诗社,认识了小公主殿下,有了些交情,他最近追问我,关于陶渊明其它孤篇辞赋的事情,特别是那篇归去来兮辞……”
“你怎么回答的。”
“本就不知道,还能怎么回答?”
元怀民苦恼道。
欧阳戎重新站起身,走到门口,出去之前,平静问道:
“我还有最后一问,怀民兄是怎么猜到,他离开你这里后,会去浔阳王府。”
元怀民犹豫道:
“从朋友情义上,我劝他跑,当心朝廷逮捕,他却闲庭散步般悠哉喝茶,用手帕擦手,还对我说,今日是个好日子,何跑之有。”
语气颇为无奈:
“他说要去做一件重要的事,他来到浔阳城,就是在等今日……
“还许诺我说,要不了多久,我这江州司马的职务,便会拥有实打实的权力,再以后,元氏也不再是京兆小族,我元怀民之名,定能上族谱前列。”
“那么怀民兄心动了?”
“没有,其实……我并不在意这个的。从始至终,都只是因为朋友情谊,应帮尽帮。”
“我懂了。”
欧阳戎点头,重新带上毡帽,转身走出主屋门。
门外等待的燕六郎跟在他身后。
就在二人即将走出院门前,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喊:
“良翰兄。”
“嗯?”欧阳戎微微顿步。
“在下愚昧,对国事迟钝……这次李公、杜兄在桂州做的事情,是不是会影响很多很多人,比洪州的蔡勤还要严重?”
欧阳戎点头:“会死些人。”
“咱们江州是不是也首当其冲?”
“嗯。”
元怀民沉默了会儿,认真道:
“我担心无意中办了坏事……
“良翰能不能将我今日告知之事,上报朝廷,不过能否不提我名字,找个由头,主要上报那古怪的画与游记。”
欧阳戎笑问:“怀民兄胆子这么小?”
元怀民感慨:“还是良翰兄懂我。”
“也行。”
欧阳戎回过头,深深看了元怀民一眼,倏忽道:
“怀民兄的名字没有取错,取得还挺好,人如其名,说起来,还挺适合上族谱。”
元怀民拉着一张苦瓜脸,摆摆手:
“良翰兄还是饶了我吧,勿开玩笑。”
顿了顿,他指向燕六郎手里的琴盒:
“忽有雅兴,可否留下出,借我弹奏。”
欧阳戎头不回道:
“下次吧,此琴,我今日有用。”
离开元怀民的院子,欧阳戎收敛笑意,一路沉默,登上马车。
“明府,咱们现在去哪?”
捧着琴盒的燕六郎问道。
“浔阳王府。”
欧阳戎坐在马车内,闭目思索,答了一句。
燕六郎本要应声,旋即一愣,看了眼灿烂的日头,担忧问:
“明府,咱们大白天的,直接去,不好吧,人多眼杂。”
欧阳戎摇摇头:“都到现在这样了,没事的,去吧,无所谓了。”
“好。”燕六郎点头。
欧阳戎却遽然道:
“等等,你别一起去,我自己去。
“六郎,你回槐叶巷候着,若是薇睐有事禀告,你要第一时间过来告诉我。”
“明府是说秦将军那边军府有变……”
燕六郎住嘴,用力点头:
“是,明府。”
马车继续行驶。
燕六郎中途离去。
只剩随从车夫与马车内闭目的某人。
欧阳戎自语:
“终南山道士……终南山最声名远扬的,是一座显世上宗,楼观道派,难道有渊源?
“这位吴道士,与李正炎离去时随口提过的、那位说东南有王气的终南山道士,又是何关系,还是说,仅仅巧合……
“另外,吴道士出现在二圣临朝时期,入宫作画,那时高宗还在,乾统尚在,算是大乾臣子……
“说起来,他归隐消失的时候,好像正值高宗离世,卫后废帝,临朝称制之际。”
他忽又记起小师妹提过的南北道派的事情,推断:
“都说北楼观,南三清,盘踞关中的楼观道派比南方三清道派还要显赫,擅长观星望气,曾在随朝末年,扶龙离氏,遂成大乾国教。
“而改乾为周以来,道家一直被崇佛的女皇陛下打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