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光是听着艾华斯这礼貌而亲昵的称呼,就感觉自己要汗流浃背了。
让一位年轻的实权大臣、立国者家族的现任族长、圆桌厅议员……甚至有可能是阿瓦隆未来的摄政亲王、未来的圆桌厅议长喊自己学姐,她哪有那么大的面子。
如今的哈伊娜已经不是刚去监察局工作时那样年轻稚嫩、意气风发了。她如今又长大了一些,明白了更多的东西。而她和艾华斯的接触就没那么多……他们之间形成亲密关系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艾华斯向她分享了关于银冕之龙成为柱神的禁忌隐秘而已。
从那之后,他们就是共犯了。因为共同持有一个禁忌秘密,并且都知道对方也持有、也知道对方并没有第一时间举报自己——于是他们就成为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也是从那之后,哈伊娜才被迫加入了艾华斯与夏洛克的诸多计划。结果她知道的越来越多,如今已经跑不掉了。
而如今彻底明白艾华斯这个名字在阿瓦隆意味着什么之后,她恨不得回到过去对着当年傻不拉几的自己狠狠给上两拳。
艾华斯却只是笑了笑,轻而易举看破了哈伊娜在顾忌些什么:“没关系的,学姐。从我第一次叫你学姐的时候,你给了我善意的回复……从那之后,我都可以管你叫学姐。
“我后来直呼你的名字‘哈伊娜’,是为了表示亲近;而如今情况不同了,直呼你的名字变成了公事公办,而叫你学姐反而变成了亲近,那我自然会选择更亲近的那个称呼。”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艾华斯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敲击声温和的打断了哈伊娜的话。
虽然他已经不坐轮椅了,但当时留下的习惯仍旧残留着。
“你可是大仲裁者的关门弟子。”
艾华斯轻飘飘的说道:“二十二岁零两个月,就触及到第四能级之墙的天才。
“谁又能说……你不是下一任的大仲裁者呢?”
“啊不不不不不,我不行不行不行不行的。”
哈伊娜吓得不轻,面色一白、连连摇头摆手。
她丝毫没有感受到野心被激发的蓬勃斗志,只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即使哈伊娜对政治不懂,但她的直觉也能意识到——大仲裁者可是如今保护阿瓦隆的护国级强者。如果没有了大仲裁者,恐怕阿瓦隆就会被立刻拖入到战乱之中。
那么下一位大仲裁者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自己要承担这个“护国”重任!
换言之,就是如果大仲裁者之位在自己手上的时候,阿瓦隆被拖入了战争、那就是自己的责任!
——那全是因为自己的实力不如老师的罪过!
进一步的想,假如阿瓦隆因此而灭国……那自己岂不是罪人了!
一想到未来的历史书上会把自己列为阿瓦隆灭亡的直接原因,哈伊娜就感觉到自己手都麻了。
她怎么可能扛得住这种级别的责任……
艾华斯笑了笑,没有继续追击。
而是换回了之前的话题:“学姐,你是不是在上学路上,从某颗小树身上刻过一刀?”
“啊,你注意到它了吗?”
哈伊娜有些不好意思:“果然它那个位置还是太突出了……是的,我以前中学的时候,在上学路上刻了一刀那颗小树。我前几天回来的时候,发现它还在原来那个地方,那棵树的位置、那道树痕的位置,都和过去一模一样。我是真的很感动,一切都仿佛没有任何变化。”
“……刻了一刀?”
夏洛克却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
他挑了挑眉头,把书合上并放下、坐直了身体。
“你不会是,用那棵树来记录身高了吧?”
“……不、不行吗?”
哈伊娜迟疑了一下。
她得了一被夏洛克质疑就会心虚的绝症。
“准吗?”
夏洛克只是反问道。
“挺准的啊。”
哈伊娜有些疑惑。
“你确定那痕迹的宽度和你刻下的时候一样吗?”
“一样的,我记得很清楚。深度都一样,只是结了一层疤。”
哈伊娜很肯定的答道:“不光是刻痕,连树冠的形状都一模一样。那棵树很漂亮的,我很少见到长得这么像树的树……这话好像有点毛病,你们理解意思就行!”
夏洛克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是,你就从来没怀疑过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甚至连莉莉都忍不住了。
她轻声开口道:“哈伊娜……小树和已经发育完全的树是不同的,树和人也是不同的。人身上的疤痕是不会随年龄增长而增生的,但小树身上的树痕却是会逐渐变宽的。虽然速度很慢,但你昔日留下的刻印一定会变形。
“它不会上升,但是会变长、变粗……”
“——不。你们说这个,学姐大概听不懂。”
艾华斯叹了口气:“当一个人从出生到十三四岁,都生活在一个‘树不会有变化’的村子里的情况下,她如何才能意识到树是会长大的呢?”
“你在说什么,我当然知道树是会长大……”
哈伊娜随口说着。
但她突然愣了一下,捂着自己的头,低声喃喃着:“不,等等……”
她脑海中的常识不断改变着——家乡是不变的、树是会长大的。
截然不同的两种常识在她脑海中反复升起降落,让她第一次感觉到世界竟是如此的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