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瑛点了点头,摆出一副兄长的和蔼姿态,说道:“十八郎与王妃伉俪情深,当真是令人羡慕。”
寿王倚仗母势意欲谋求储君之位,与太子李瑛明争暗斗多年,这在朝野间早已不是什么秘密。然而,此时二人言笑晏晏,竟真像是一对亲密友悌的好兄弟。李琦自幼酷爱习武,此时也不参与他们的谈话,只是从侍卫手中取来弓箭,冷锐的目光在天地间徘徊,开始搜寻合适的猎物。须臾,一身玄色骑装的英俊少年挽弓搭箭,瞄准九天之上的一只飞鹰,箭矢射出,直透鹰身。
“好箭法!”杨玉环不禁心生钦羡,带头击掌赞叹,身后随行的侍从中立刻响起一片热烈的喝彩之声。
太子李瑛生性文弱,对于骑射武功几乎一窍不通,与李隆基年轻时的骁勇气质大相径庭,故而始终得不到父亲的青睐。李琦自恃年少英武,在他面前展露高超的箭术,分明就是存心要让这位异母兄长难堪。且“鹰”与“瑛”同音,在有心人看来,这无异于是当众挑衅太子的权威。
李瑛心知肚明,面上却仍旧保持着淡淡的微笑,赞道:“二十一郎文武双全,小小年纪就能如此,想必日后定会前途不可限量。”
“二哥说笑了。”李琦从容以应,谦逊的笑容中依稀有锋芒一闪,“二哥心怀天下,精于经世济用之道,能时常在政事上为父皇分忧,着实让小弟好生钦羡。小弟生性懒散,又无心于朝政,闲暇时只喜欢练练骑射强身健体,聊以自娱罢了。”
李瑛浅笑不语,竭力将眸中恨意悄然泯去。此时恰有侍从拾起坠地的苍鹰呈上前来,李琦手挽缰绳端坐于马鞍之上,朗然一笑,仿佛从这被自己射杀的桀骜生灵身上,看到了当朝皇太子终将面对的命运。
延庆殿东配殿内,紫芝坐在温暖的鎏金炭盆边,捂着嘴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昏昏欲睡。这间屋子并不大,布置得却极为精致典雅,四壁的架子上摆满了书,看起来应该是盛王的书房。房间正中摆放着一张阔大的花梨大理石书案,案上的陈设略显散乱,有各类名家字帖、宝砚笔海、镇纸墨条,还有几幅未写完的字,皆随意地搁在上面。只要是他的东西,她都觉得十分可爱,趁无人注意便忍不住这儿看看那儿摸摸,一时倒也自得其乐。
久闻盛王书艺精湛,紫芝见四周没人,就坐在书案前探着头细细品赏起来。她裴氏一门世代书香,父亲裴珩更是学富五车的fēng_liú文士,当年曾被皇帝亲自任命为从四品秘书少监,供职于秘书省掌管经籍图书。紫芝年纪虽小,但自幼耳濡目染,对诗书翰墨也极为喜爱。
宫人们趁盛王不在,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都各自去找要好的姊妹说笑谈天去了,根本无人理会这个陌生的小宫女。紫芝生怕自己闯祸,也不敢再随便乱动盛王的纸笔书籍,只得半闭着眼睛神游物外,枯坐着傻等了两个多时辰,终于被一阵强烈的倦意袭倒,伏在书案上惬意地遁入梦乡。
醒来时已是黄昏,紫芝笑眯眯地抻了个懒腰,却发现自己身上竟盖着一件柔软轻暖的玄色狐皮大氅,看上去似乎是男子的款式。她忙将滑落在地的氅衣拾起,却忽听身后传来一个低沉而好听的声音:“睡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