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黄历他们赶上的便是混混儿们在此街脚行的“卖味儿”。泰昌脚行独霸着这条繁盛的大街,所有铺户皆由他们起卸运输,向火车站、水旱码头等处大批搬运。因为收益很可观,所以,便成了混混儿们眼中的一块肥肉,谁都想在此争取一根签份钱。
但要想争取一根签份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把持这家脚行的混混儿帮头目黑心老六可不是个善茬,他的手下有四大金刚,都练过武功,尤其是打人的手段很是阴狠。一年前,有个叫李大头的人在这里卖味儿,经受了四大金刚的一顿暴打,硬是咬紧牙关一声没哼,最后算是出了彩、露了脸,也得了签份钱,但这钱只拿了三天就一命呜呼了。
这种**争夺,黄历并没见过,挺好奇。他付了车钱,将珍娘和妞妞挡在身后,他将金属提箱立好,踩在上面,眺目观看。
泰昌脚行门前一侧安放着几张靠背椅,椅子上端坐着八位身穿长袍马褂的老者,他们个个神情肃穆,显得老成持重。这几位都是混混帮中已经成名的所谓德高望重的前辈,他们是来为“卖味儿”的双方主持公道的。
在他们的右侧坐着黑心老六,绷紧着脸,一言不发,身后站着四位彪形大汉——四大金刚。四大金刚老大“潘黑塔”、老二“二狠子”,老三“强嘎子”,老四“麻皮张”,都是道上有名的凶人,个个是身高体壮,横眉立目。特别是潘黑塔,左额头到右下巴有一道横贯全脸的血红的刀疤,更加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再往下的两旁放着许多条凳,穿着青色裤袄,腰扎月白洋绉褡包,脚穿蓝布袜子、花鞋,胸前还插着一朵茉莉花的都是混混帮各个锅伙的帮众,是来长见识的。这些人有的坐在条凳上,有的叉腰站立,还有的蹲在条凳上。他们左边坐着一些服饰各异、年龄不同的人,他们大多与混混帮有点儿关系或者有点儿交情,他们是被混混帮请来观礼的。再外面则都是不请自来的旁观者,俗称“看热闹儿”。这些人拿打架当“西洋景”看,有时还要喊“好儿”助阵。如果架没打起来,他们便会如丧考妣、耷拉着脸喟叹:“真他x妈x的没劲!”
这时,一位坐在上首的老者掏出怀表看了看,对黑心老六说道:“时辰到了!”
黑心老六点了点头,冲着身后四大金刚摆了摆手。
四大金刚昂首走了出来,提高嗓门同声呼喊:“天在上、地在下,我主保佑多造化!地上无路通天上,天上佛祖渡有缘,有缘才能一家亲,同吃同住同分金!”念完后,四人抱拳朝门口躬身行礼,口中高呼:“迎客喽——”
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小混混儿突然站起身来,朝上首的几位老辈拱拱手说道:“祖师爷在上,小子没出息,浑身骨头痒得难受,今儿个要凑个分子。望祖师爷恩准。”
为首的老者笑了起来,轻轻点了点头。
观礼的和来看热闹的人顿时兴奋起来。原来混混帮里有这么个规矩,在“卖味儿”的正主儿出现之前,帮里的小字辈混混可以抢在他前头“卖味儿”。当然,他也得经得起一顿暴打,但打人者对他会手下留情,不会像对待正主那么厉害,他只要能扛得住这顿打,不但能在帮里露脸还能得一份不菲的赏钱。
得到祖师爷的首肯后,小混混儿走了出来,指着四大金刚说道:“你们四位是四大金刚?我看看……”他煞有介事地摇摇头,“我看不像。老大你象母猪,老二象癞狗,老三是猪狗不如,老四是不如猪狗。”
观看的人中立即有不少人叫起好儿来。小混混开口就骂四大金刚,倒不是他跟四大金刚有仇,这也是混混帮的规矩,“卖味儿”的绝不能跟当打手的讲客气,更不能套交情,否则便会被人视为现怯,“卖味儿”的一现怯就会被人瞧不起,甚至会被轰下场。小混混儿开口就骂四大金刚表示老子是硬汉子,老子不怕你打,老子不但不跟你套交情还要骂你,激得你打人的时候打得重打得狠。
一听有人叫好儿,小混混骂得更起劲了:“猪狗不如也称金刚?别挨骂了!你们要迎客?怎么迎?老子往这儿一躺,什么客也别想进来!”
小混混儿说着两手抱着后脑,胳膊肘护住太阳穴,两条腿剪子股一拧,夹好肾囊,侧身在门口倒下。
小混混这一躺是有讲究的,他双手盖头护住了太阳穴,两腿一夹护住了命根子,这样就不会让人家失手把他打死。混混帮的规矩,对“卖味儿”的怎么毒打都行,就是不能打要害,不能当场把人打死,出了人命要打人命官司就麻烦了。
老三“强嘎子”,老四“麻皮张”掏出棍子和斧头柄就要上前殴打,却被潘黑塔制止住了,“且慢,三弟、四弟,你们看看——”
小混混儿闭着眼睛等了一阵子,不见有人动手,抬眼一看,“强嘎子”和“麻皮张”正瞧着他冷笑。
小混混儿迷惘地问:“怎么?不打了?”
“强嘎子”冷笑道:“小子,你躺错地方了。按规矩,你躺在门口得把大门堵死,可你只堵住了一多半儿,还留了一条通道让人出入,这不是卖味儿,这是耍脓包啊!四位爷不会动手打你了。”
小混混显然也发现了自己躺的位置不正确,忙把身子往下移了移:"爷这会儿把门堵死了,你们动手吧!"
强嘎子和麻皮张捋起袖子,走上前去,朝着小混混儿背部一阵拳打脚踢。
小混混儿叫道